眼睛瞪得血紅,剛剛為曹錚而哭泣的淚痕仿佛都被烤乾了,只一道一道凝固在臉上,有些黯淡的反光。她的牙齒倒如銀子打造的利刃,死死地咬住嘴唇,黯淡發紫的唇上赫然一道殷紅的牙印,血珠子顫巍巍地在牙齒邊抖動。
溫凌怕她再摔,只能扶她起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不要看了。親者痛,仇者快。」
她赫然瞪了他一眼,顫巍巍站起身,撐著桌子支撐自己的身子。凝神望向匣子裡黑漆漆的一團髮髻,然後不顧污穢,把那頭顱再次捧了出來。
她和她的父親再一次面對面,卻不想是這樣的情境!
鳳棲一言不發,只這樣盯著父親不瞑的雙目看了很久。那雙眸子已經變成了灰色,瞳孔放大,嘴唇微張,好像在吶喊。他臉色異於曹錚,是腫脹的紫,應該是窒息而亡再被取了頭顱。
鳳棲凝望了一會兒,又默默地把頭顱輕輕放回去。
溫凌說得對,這時候一切苦痛、懦弱、傷心、絕望,都是「親者痛、仇者快」,她不想章誼看到,也不想溫凌看到。
所以她真的沒有再流一滴淚,也沒有哀嚎、哭鬧、飲泣。
她只扶著沿路的一切東西案桌、屏風、執戟的士兵、門框一點點往外挪去。
溫凌只能收拾著理智,默默給身邊親兵使了個眼色。
章誼當然看出不對勁,卻故意問:「這是……」
第239章
溫凌不耐煩地說:「章相公看不出來麼?無非是女人家沒見識,暈血。」
又問:「這人頭是晉王的?殺他做什麼?我又沒有要他的人頭?」
章誼似笑非笑道:「晉王與曹錚狼狽為奸,意欲叛國,那自然也是一道處刑。」
溫凌問:「不對啊,晉王一直被監.禁在汴梁,他如何能與曹錚一道叛國?」
章誼露出玄之又玄的神情,笑道:「曹錚叛國,都『莫須有』了,晉王豈不能『莫須有』?」
溫凌明白過來,這晉王想是遭了忌,被哥哥藉機處死。
從冷血政治人的角度來說,溫凌很明白這事的合理,但想到剛剛鳳棲的神色,又想鳳霈不過是個懦弱無能之輩,主動讓位給哥哥鳳震,鳳震猶自要殺他除根,看來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並非可以輕易搓圓捏扁的。心裡不由對鳳震產生了幾分警惕。
他閒閒問道:「那麼,難道你們對皇帝的親弟弟,也用披麻拷逼口供?」
章誼道:「那倒不至於,說實話,我們那位晉王,估計連兩記鞭子都受不得,也不需要動這樣的酷刑。只不過曹錚伏誅,很多人不服氣,也有人跟我說:『相公,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他渾然不以為恥,「呵呵」笑兩聲道:「晉王聲名狼藉,在晉陽就是花花公子一個,登基時得位不正,是天下笑柄,迫於天下清議退位,卻又在後宮盜兄長之妾,如今孩子都生下來了,他這亂了綱常的臭名已經妥妥地坐實了。」
溫凌雖對「得位不正」四個字不大滿意,但講到後面的「盜嫂」醜聞,倒又不明白且好奇了:「等等,這又是怎麼回事?」
鳳震本來就打算著一石二鳥,一頭是除掉曹錚這個尾大不掉的建節將軍,一頭是除掉弟弟鳳霈這個前任皇帝。
但大梁以禮法治天下,沒有罪名,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濫殺。
溫凌催逼他殺掉曹錚催逼得緊,鳳震當然也頭疼了很久。大理寺先是不得力,不肯動用重刑,換了幾個推官,甚至最後脅迫到大理寺卿本人頭上,才終於沿用了章誼舉薦的酷吏,對曹錚動用了史無前例的「披麻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