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賀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父親。譬如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裴如之為何會被選派南楚行刺,又為何選擇了刺殺公主?
他想起今天和謝宜瑤的比試,還有在東市看到的種種,總覺得謝宜瑤所作所為都絕非一時興起,而是有心將自己往某條路上引。
偏偏一切都如她所願,就連刑場的遭遇——恐怕她都早有預謀。
這一晚,裴賀徹夜未眠。
次日早上,謝宜瑤在和沈蘊芳商量今年的生日要如何安排。
按照前世謝宜瑤的性子,生日是一定要大擺宴席的,並邀請與她私交甚密的親朋好友,縱情享樂一番。
但她現在不會這麼做了,首先是為了避免被人挑刺,不能太過鋪張浪費。
其次,賓客的選擇必須得面面俱到,不能只顧著私人感情,公主的生日宴也是重要的政治社交場合。
謝宜瑤不願把生日交給何家令來辦,於是做主全攬了過來,第一步就是與沈蘊芳商量要邀請誰。
謝宜瑤正寫初步擬好的賓客名單,靈鵲突然帶來了一封來自謝沖的信,沈蘊芳代為接過,利落地拆開了。
謝宜瑤隨口問道:「都寫了什麼?」
「貴主還是自己看吧…
…」
聽沈蘊芳的語氣有些古怪,謝宜瑤連忙擱筆,接過信來。
謝況近日準備要施行的官員任職變動,給數名將軍加封官職,包括謝沖。
還將謝冰調為南徐州刺史,新任雍州刺史則是當年跟著謝況篡位的另一位名將,周祿。而原本的南徐州刺史竟被革職,不知是犯了什麼錯。
這個周祿,謝宜瑤是有印象的。
謝況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外,也確實仰仗他手下的幾位能將,周祿就是其中之一,現在他也還在當打之年,是楚國難得的名將。
謝況的種種布置,都在暗示著不久後要有一場關係著舉國上下的軍事行動:北伐。
義陽之戰結局的改變,讓許多事情和前世都不一樣了,比如程莫升任刺史一事。謝宜瑤敢肯定,謝況之所以會願意提拔並無背景的程莫,就是因為他的能力。
謝況對楚軍的實力越來越自信,當然也會想著北伐。
在信的最後,謝沖直接問她要如何應對,謝宜瑤看到這裡,隨即利落地燒掉了信紙。
「懷香,你替我擬一封回信,就說我掛念叔母和素月,不日就會登門拜訪。其他事切勿談及。」
沈蘊芳會意,提筆揮就。
謝宜瑤嗤笑一聲:「他未免太蠢了一些,先不論筆跡,那信紙也是皇帝之前賞的,絕非常人所能得到,更何況還有護封……」
沈蘊芳問:「方才的封套,沒有燒掉吧?」
謝宜瑤晃了晃手上的信封:「這上面也沒什麼重要信息,怎麼了嗎?」
「貴主不妨留著,將來或許有用。」
謝宜瑤看了眼封套上的護封,立刻明白了沈蘊芳的用意。
所謂護封,是指蓋在封套拆縫處的印,為的是防止有人事先拆過信件而泄密。
謝沖使用的印章,也是由謝況御賜的。既然印章足夠獨特,那麼封套就可以證明寄信人的身份。
謝宜瑤沉聲道:「看來懷香也覺得,江夏王可以是我們的第一個目標了?」
謝宜瑤剛重生的時候,原本以為只要按部就班,便可以穩操勝券,後來才想明白絕非如此。
不過她並沒有感到失落,相反更加躍躍欲試。若是沒有這些超出她意料之外的發展,也太無趣、也太沒有挑戰性了一些。
她也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袁盼的死亡之謎,可惜她在形成自己的勢力之前,還動不得謝況,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但是這不意味著她會坐以待斃,謝宜瑤心中已經有了些謀劃,打算開始下手,而第一步,就是先從解決謝況的左膀右臂開始。
沈蘊芳道:「江夏王的膽量和心智,像現在這樣短期合作可以,但並不能作為長久的盟友,否則我們可能反過來被他牽連。」
謝宜瑤本想提一嘴前世謝沖打敗仗的事,話到嘴邊才突然反應過來,她還從未和沈蘊芳坦露過重生的經歷,只好避而不談。
「以我對江夏王的了解,他容易輕信別人,也很好被操控,確實很好對付。但恰恰是因為他聽話,皇帝才在所有皇弟中最寵愛他。有了聖寵,如果不能直接給予他致命一擊,他很容易就能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