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力可控,阿姊憂心這個做什麼。」
謝宜環淡淡道,不知道指的是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謝宜瑤一時間不知道該往下接什麼話。
在謝宜環身上,她似乎在重蹈覆轍。
前世謝宜環去世得很早,謝宜瑤總覺得遺憾,然而不是所有遺憾都可以彌補的。
今天謝宜環和她說過的話,比謝宜臻還要少,不是謝宜環針對她,就算是謝宜琬也覺得和三妹總說不到一塊去。
這並非是她們姊妹親緣淡薄,而是謝宜環性格如此,尤其是隨著年齡漸長,謝宜環愈加寡言,謝宜瑤也越來越不知道三妹的平時都在思考著什麼。
謝宜環不久之前終於成婚,主婿姓朱,和王家子、蕭家郎等僑居的士族不同,是江左本地出身。
這些吳姓士族雖然在政治上並不有很大建樹,卻擁有廣袤的土地和充實的門客,可以保他們百年富貴。
自尚主之人定下到成婚,再到如今,謝宜瑤還並未從謝宜環那裡聽聞過朱家郎君的事跡,無論好壞,因此也無法藉此和她聊上幾句,現在要是貿然詢問,多少也有點冒昧。
謝宜瑤左思右想,能找到的話題還就只有一個:謝宜環對佛法很有興趣,也出資建過幾座佛寺。
謝宜瑤之前去石城寺時還聽法明說起過,妃主中最有慧根的便是臨海公主。
與謝宜瑤的功利心不同,謝宜環是確實心向佛門。
「阿環,」謝宜瑤道,「聽聞我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你曾到徽音殿中為宮人們講經。」
謝宜環回:「是貴嬪的意思。」
謝宜瑤又笑道:「可惜阿姊雖有向佛之心,但無佛緣。阿父還叫我多向你討教討教呢。」
謝宜環聽她這樣問,只是不動聲色地答道:「佛說,『諸苦所因,貪慾為本』①。阿姊,莫要太貪心,有些事情是強求不得的。」
這話說得模稜兩可,難免讓人懷疑有言外之意。
近些年謝宜瑤的種種謀劃,因著蕭家的關係,謝宜琬是的多少知道點的。而謝宜環著因為平時來往得少的緣故,大體是不知情的。
雖是如此,但每當謝宜環的雙眸看向她時,謝宜瑤總覺得它仿佛能洞悉一切,更別提看透她的內心。
語出驚人,是早慧的阿環幼時起就有的習慣,身為長姊,謝宜瑤該習慣才對。可真被三妹說中了心事,謝宜瑤不禁心虛了幾分,只是面上不顯罷了。
「阿環**,」謝宜瑤仍然保持著笑容,「是阿姊太執著了。」
軲轆聲由遠及近,謝宜環第上的人終於來了。
「參見臨淮、臨海公主殿下。」
領頭的侍女規矩地跟二人行禮,隨後擔憂地說道:「是奴婢們來遲了,殿下們怎麼在外頭等著,等下又要鬧頭疼了。」
謝宜瑤並未怪罪他們來遲,只說:「好了,既然如此就早些回去吧。多仔細著你們家殿下的身子。」
直到目送載著謝宜環的車遠去,謝宜瑤才終於放鬆下來,呼出一口白氣,心下悵然。
她還嘲笑謝況走到至尊之位卻是孤家寡人,可她未走到那個位置上,卻已經是這般境況,就連姊妹之間都不能交心。
偏她還更貪,妄圖能找到十全的法子,權勢也想要,情誼也想要。
難道到最後等著她的,終究只有「諸苦」?
……
謝宜瑤記得囑咐阿妹注意身體的同時,也沒忘了關照自己的健康,一回到屋內就趕緊脫下濕了的斗篷,到爐火旁取暖。
飛鳶方才在她身邊侍奉,也凍得有些僵了,靈鵲早就為二人備好了薑湯,督促她們喝下。
「沈娘子和崔娘子住宿的事都安排好了,」靈鵲道,「殿下也早些休息吧。」
謝宜瑤喝完薑湯,覺得身子暖和了不少,與此同時困意也在不經意間襲來。
「好。你且去備些熱水,我洗漱完了就休息。」
靈鵲正要退下,人都踏過了門檻,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打了個回馬槍。
謝宜瑤問:「可是忘了什麼?」
「裴嘉言之前有事找殿下,」幾年相處下來,靈鵲她們和裴賀也很熟悉,有時也以字或名相稱,「剛才女眷多不方便,我就先讓他回去了。」
靈鵲本來心中盤算,看裴賀的神色,找公主也並不是有什麼要緊事,暫且拖一拖也不打緊,等到明天再告訴殿下此事也不遲。
但轉念一想,要是殿下明日有別的安排,萬一礙了正事就麻煩了。反正到最後都是謝宜瑤本人做定奪,她把應做好的傳話工作做好就是了。
謝宜瑤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道:「我知道了。今日事今日畢,若是他還沒歇下,就喊過來吧,」
靈鵲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