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余逢春終於動動身子,坐起來。
他問:「為什麼?」
邵逾白目光柔和地看著他,話語經過斟酌後緩緩吐出:「因為她覺得孩子不符合她的期待,所以要糾正。」
長時間困苦壓抑的生存環境,會促使一個人的性格發生極大的扭曲轉變。
在那樣的生存環境裡,孩子成為了侍妾唯一的錨點和指望,而一旦這個錨點出現變化,就會連帶著其他人也跟著改變。
而且大概率是很不好的轉變。
簡而言之,侍妾清醒著崩潰了。
她殺死自己的孩子,實際上是一種可悲可笑又無能為力的自救。
邵逾白斟酌著詞句,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我無意過多置喙先生的成長環境,但常狄在莊園裡生活了二十多年,是否……?」
是否那個看似冷靜自持的女人,早已在日復一日的壓抑中清醒地崩潰了?而余逢春,不過是她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是維繫她搖搖欲墜理智的唯一錨點,兩者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穩定。
邵逾白的出現,幾乎贏得了余逢春所有的信任,他成為了切斷錨點的刀刃,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常狄的扭曲崩潰。
「……」
余逢春將臉埋進邵逾白的頸窩,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真的了解那個陪你長大的人嗎?
腦海里,0166發出一聲極其逼真的倒吸涼氣聲。它也被嚇到了。
邵逾白低下頭,親吻余逢春的眉間,輕聲道:「我新學了幾道菜,做給你嘗好不好?」
他的先生總是這樣,對誰都溫柔以待。可正是這份溫柔,此刻卻成了最傷人的利刃——常狄的所作所為,必定讓先生痛徹心扉。
安慰之意溢於言表,余逢春聽懂了,配合著仰頭,唇瓣輕輕蹭過邵逾白的嘴角。
「我沒事,就是有些意想不到,能看清這一層,還是要多謝你。」
邵逾白抿唇輕笑,眉眼間一派溫潤風月:「我與先生,不談這些。」
……
……
海灣區的項目很快就要開始,當天夜裡,李貼台找了個時間,撥來騷擾電話。
那時候的余逢春正在教邵逾白打電子遊戲。
「對,用這個按鈕就可以攻擊……躲一下……」
儘管有餘逢春優秀的指導,邵逾白操縱的遊戲人物還是很快被打成了殘血,大概再過一會兒就會躺在地上等復活。
電話鈴聲響起,余逢春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很無奈地接通電話。
李貼台的腔調話語很有辨識度:「熾熱的夏天就要來了,我的春天,你還好嗎?是否仍然春暖花開?」
余逢春早就失去了糾正他的所有力氣和手段,李貼台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如果你不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我會更加春暖花開。」他說。
「請不要介意,我只是太思念你了,像蝴蝶思念甜蜜的花朵,」李貼台說,「以及我想要恭喜你。」
「恭喜我什麼?」
「你和你的男人終於在一起了,我為你高興。」
「……」
因為最近和李貼台的通話都非常沒有營養的,所以余逢春沒有避著人,就把手機放在兩個人中間,李貼台說了什麼,邵逾白都聽見了。
他笑意盈盈地看過來,余逢春一瞬間就臉紅了。
一把年紀老夫老妻了,怎麼還會這樣。
「還有別的事情嗎?」余逢春別過臉輕咳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扶手,試圖掩飾臉頰蒸騰的熱意。
「有。」李貼台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春天,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是,但邵逾白不算外人。
余逢春繃直了脊背:「說。」
「我聽到一些傳言。」
「傳言從來沒有停過,你聽到什麼版本了?」
「跟臥底有關,」李貼台說,「春天,真的沒人嗎?」
余逢春無聲坐直身體,語氣不顯端倪:「沒有。」
「好的,雖然我覺得不是真的,但你要知道。」
李貼台聲音壓低了一些,悄聲道:「有傳言說,你的男人是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