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軲轆轆地響著。在壓抑沉悶的氛圍中,史密斯先生突然開口說道,「我和我的夫人相識於很多年前。」
長期遭他漠視的家庭教師,詫異於他此刻主動打破沉默,沒敢應聲。
「那個時候我正處於人生的低谷,」史密斯先生說了下去,「但她的笑容照亮了一切。她將她的姓氏贈給了我,資助我起家的錢財,鼓勵我與人合作開辦公司。她對我的恩情,我感念至今。」
家庭教師有些忐忑,發出不解的問句,「先生,為何要突然與我說這些?」
史密斯先生沒有理會她,神色沉湎於往事之中,「我們在神父的見證下舉辦了婚禮。後來,我的事業逐漸起步,她為我生下了可靠的長子喬治,然後是珍妮和蘇珊——我們家庭圓滿,生活幸福。」
「但幾年前,我在外地出差,要在當地常住幾個月。我閒暇時發現一處風景秀麗的山莊,就寫信邀請她帶著孩子們同來小住。」
他解釋道,「我那會兒還常年在外奔走。她不願聚少離多,時常像這樣,以弱女之質,不遠萬里來陪我。」
史密斯先生又沉默了一會兒。
家庭教師在黑暗中放輕了呼吸。
良久後,史密斯先生才重新開口,艱澀地說道,「但這一次,她和孩子們在前來的路上出了意外。」
「那是一場車禍,他們乘坐的馬車從側坡傾覆了下去。那裡太偏僻了,他們被發現已經是半天后的事情了。當地的診所沒有豐穗城這般水平。夫人昏睡了很多天。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我們不得不將喬治安排在當地的墓園下葬的那天傍晚。」
「是我的錯。」他以手扶額,擋住自己的眼神和淚水,「我不該讓她瞧見喬治最後的模樣。但她哭得太厲害也求得太懇切了,我從來無法違抗她的意願。我讓僕人掀開布,就給她看了一眼——她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就變了。她不再流淚,取得代之的是某種異樣的熱情和激動。她說喬治只是去了女神看守的墓園小住,他正在那籠罩著血紅色霧氣的橡樹下,靠著樹幹沉睡,等待著我們接他回來。」
「喬治下葬的墓園裡就種著橡樹,我覺得那只是她在昏迷前因悲痛過度而產生的幻覺。那會兒她的傷勢也很嚴重,只要她能心懷希望,打起精神,不管她說什麼我都願意配合。」
「更何況,她只是想在身體痊癒後,和我一起誕下第四個孩子,然後讓他繼承喬治的名字。如果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能寬慰彌補一位母親的傷痛,又有什麼不做的理由呢?」
家庭教師遲疑地輕聲說道,「祝您和夫人得償所……」
「閉嘴!」史密斯先生面色猙獰地凶道。
年輕的家庭教師往車廂內另一側縮了縮,她背貼著車壁,害怕得不住顫抖。
她沒有芳汀的輕信多情,卻是同樣的脆弱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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