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遙遠得好像從天際傳來:「你今年有六歲嗎?小小年紀,淪落在這裡做乞丐,真是可憐,你一定生活得很辛苦吧?瞧你瘦弱的樣子,多久沒吃過東西了?」
謝盡蕪小聲道:「七歲。」
那少年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目的達成,低沉的聲線中便逐漸顯露出兇狠,一雙眼亮得嚇人,仿佛覺醒了原始殺性的獸:「活得這麼痛苦!乾脆讓我助你一臂之力,自此解脫。」
一道刺目的亮光自眼前閃過!
尖銳劇烈的疼痛從腹中洶湧而來,麻。痹的痛苦如同江水倒灌,猛烈衝擊著他脆弱敏感的神經。謝盡蕪蒼白細嫩的手指顫抖著,冰酪「砰!」地一聲,摔碎在地。
洶湧的鮮血從口鼻中嗆出,將胸口衣襟染得殷紅。
那少年再不掩飾對他的恨意,抬起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恨聲
道:「一個叫花子養的死狗,竟敢嚇到我姐姐,你算個什麼東西?!」
謝盡蕪仰頭栽倒,腦袋與肩膀狠狠磕在冷硬的磚地,痛得他半邊身子立刻失去知覺。他渾身冰冷,顧不得滿身的塵土,強忍著劇痛問:「……雪球,雪球在哪裡?」
「那隻死狗嗎?哈!」少年眼神兇狠如刀,「它已被我大卸八塊丟入臭水溝了,你若想見它,不如求我給你來個痛快。」
「你……!」謝盡蕪捂住腹部的小手緊攥成拳,一雙眼隱隱含淚。
他驟然暴怒起來,刺骨的疼痛竟已察覺不到,縱身躍起,右掌就要向那少年打去!
那少年有功夫傍身,反應速度不是謝盡蕪可比,一個閃身就躲過了他的「掌風」,隨後手腕翻轉,自腰間抽出一柄鋒利的短刀,「噗嗤!」刺進了謝盡蕪的手臂。
「臭小子,命比草賤的傢伙!我殺你不過碾死一隻螞蟻,竟還想反過來打我?」說罷,竟掂了掂那柄短刀,作勢要向他心口刺去,「總歸這地方人跡罕至,死個小孩也不會有人在意!」
這時,身後僕役小聲道:「少爺,太陽要落山了。還是早些回去,免得老爺責罰。總歸這小孩子已服了劇毒,斷氣也是早晚的事。」
那少年雖狂妄囂張,卻畏懼責罰,冷哼一聲,又重重在他胸口踹了一腳,才終於帶著人大搖大擺離去。
最後一抹熔金般的夕陽穿過古樹縫隙,投映在城隍銅像。
謝盡蕪歪倒在供桌前的破舊草蓆,痛得毫無動彈的力氣,蒼白的唇角帶了血,眼中含淚。
他雪白的臉頰與下巴沐浴在落日餘暉中,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瞳卻逐漸隱入陰暗。
他才不會喜歡吃甜食。
他這輩子都不願意見到這些東西了。
可葉清圓聽了這句語氣生硬的「不喜歡」之後,卻滿不在乎地一笑。
她歪著頭,眉梢眼角都是跳躍的、溫柔的光芒:「不喜歡就不喜歡唄,每個人都有不喜歡的東西啊。謝公子這次告訴我了,那我就知道了呀,下次不會再送這些你不喜歡的食物了。」
謝盡蕪的思緒從宛如煉獄的回憶中掙扎出來,穿過呼嘯的歲月與潮水般的痛楚,像是從幽寂的深海中浮起,終於得見天日,在澄澈如洗的天穹下,撞上她那雙帶著明媚笑意的眼。
葉清圓思考一瞬,眼中亮起狡黠的笑意。
她緩緩地靠近謝盡蕪,壓低聲音,仿佛是小孩子在與他交換一個秘密:「那你喜歡飲酒嗎?悄悄告訴你,我會釀葡萄酒哦。」
她離得太近,衣袖的輕紗垂下來,拂在他的手背上,一陣癢意。
謝盡蕪不自在地挪開了手,可遲來一步的嗅覺又開始作亂。她身上那種姑娘家特有的甜膩香氣,像水草一般,一蓬一蓬地纏繞住他。
葉清圓絲毫未覺,見他不答,還以為他想喝卻不好意思說,於是決定自己主動一點,向他拋出橄欖枝:「等以後有時間,我釀葡萄酒給你們喝,好嗎?」
謝盡蕪的唇抿成薄薄一線,耳尖泛出淺紅。他忽然起身,連招呼也沒打,快步離開了此地。
「……」
葉清圓一臉茫然地看那道背影逃避似的離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裡便泛起一點失落與挫敗。
甜點也不喜歡吃,葡萄酒也不要喝,他連吃的都要拒絕?
老話說,一個人若是泯滅了享受的欲。望,便也泯滅了人性。
就謝盡蕪這種清心寡欲,冷如堅冰的性情,若問他還有沒有人性嘛,嘖,還真難說。
-
「小姐,起來吃藥了。」
窗外夕陽如熔金緩緩流瀉,勾勒出睡榻上朦朧的一道人影。
葉清圓發夢似的應了一聲,睡眼朦朧地盯著頭頂簾幔許久,才猛地一震,驚坐而起。
她現今可不是在安全係數極高的大學宿舍,而是穿越到遍地危機、隨時可能丟命的奇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