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枝神色淡淡,心說跟一個蠢貨有什麼好比的。
可她耳中聽著眾人的指責,卻又覺荒唐得可笑。
為什麼要落淚?
當初小蓮死的時候,你們不是告誡我,不應該感情用事的嗎?
為何顧夫人生病時,你們又怪我太過冷漠?
小蓮尚且真心待我,可顧夫人呢?
她的愛和耐心全部留給了那個不中用的顧景年,卻何嘗真心愛過我一天。
顧九枝在竊竊私語中轉身離開。
自始至終,她連眼眶都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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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渡真世家攻入冽雪山谷。
顧九枝其實不想動手,沒必要對人家趕盡殺絕。
於是,她站在冽雪山谷的山道上,生平第一次向長老院提出了疑問。
她活了二十多年,從不曾對任何人正面反抗過。一番話說得顛顛倒倒,緊張卻無比堅定。
顧九枝覺得自己做得沒錯,是他們錯了。
長老院的人眯著眼看她,饒有興趣。
雲山不住地給她使眼色,眼皮子都快抽筋了,神情猙獰,只求她快快閉嘴。
顧九枝頂著這樣的目光,執著地拒絕了長老院下達的命令。
然後,她被暗襲,丟在溪邊。
或許當時長老院已經想要放棄她了。
一顆生出了自我意識的棋子。
若非宋雨閣和雲山堅持要來冽雪山谷尋找她,說不定渡真世家就真的以為顧九枝死了。
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像是隨風散去的蒲公英,無依無靠,卻堅韌地自由地飄蕩在這個世間。
她能做一輩子的「金枝」,想想就好開心。
可是宋雨閣太「愛」她了。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他還是來找她。那晚的雪光很亮,她一步一步遲緩地走向渡真子弟們,如奔赴一條沒有歸途的黃泉路。
回頭看,她的雪生還孤零零地站在酒館前。
或許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同病相憐。
一個從未感受過親人的愛護,另一個卻永遠失去了親人的愛護。
顧九枝哀哀地望著他。
她不顧眾人的阻攔,執意將雪生帶回渡真世家,給他取名為顧雪庭,記入顧氏宗譜。
為的就是不讓渡真的人隨意欺負他。
雲山聽到顧九枝給他起的新名字,還幸災樂禍地顛顛跑到宋雨閣面前說:「你完嘍,你再也不是她最疼愛的小師弟了。」
宋雨閣那時候剛和顧九枝吵完架,臉色很是難看。
他將冽雪山谷的事,以及顧雪庭的來歷講給雲山聽。
雲山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聽到最後,面上已經都是殺意。
他低聲說:「這個人不能留。」
宋雨閣頷首:「但是也不可以做得太明顯。」
他們十五歲時被選拔為長老院的手下,一言一行,皆遵從長老院的吩咐。
監視顧九枝,就是他們的任務之一。
許多年過去,對他們來說,顧九枝依舊很重要。
但是長老院的命令也重要。
顧九枝永遠待在渡真就是最好的局面,這樣對誰都好。
必要時,他們甚至可以犧牲顧九枝的意願。
他們相信,顧九枝只是被人迷惑了心智,才做出那種不理智的行為。
他們只是為了顧九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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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枝很久以後才知道,顧雪庭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復仇。
她不動聲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甚至為了給顧雪庭續命,對他的靈脈出手。
雲山知道這件事後,冒著風雨闖進青霜閣,怒斥她在養虎為患。
他說得從來都沒錯。
可是顧九枝無所謂,她甚至輕笑著想:顧雪庭會什麼時候動手呢?
會不會殺掉我呢?
也不知道陰曹地府有沒有糖葫蘆賣。
小蓮該在那裡等著自己吧?
她一定是見到了香噴噴的糖葫蘆攤子,被饞得走不動道了。
真是個貪吃鬼呀。
顧九枝隱隱期待著,想要知道顧雪庭將會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