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瑤將食盒放在兩人中間的小几上,先開口道:「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糕點,都是南方的式樣,在京城不太容易見到的。這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只當嘗個新鮮,畢竟這些年……我也沒有真正為你做過什麼。」
寧澈略有些詫異,成婚這些年,他竟不知紀瑤還有這樣的手藝。不過似乎又是在情理之中的,畢竟他從未嘗試過去了解紀瑤是個什麼樣的人,紀瑤同樣,也未曾真正認識過他。
「謝謝,我會認真品嘗的。」
兩人各自默了片刻,寧澈也想不出什麼話語能寒暄,於是將拿在手裡的那箋信封放在小几上,推到了紀瑤的那一邊。
「這是?」
寧澈答:「我也沒什麼能還禮的。這或許也算不上一樣禮,但我覺得你應該會想要。」
紀瑤打開信封,見裡面是一張去往陝西行司的路引,上面已加好了官印。
見紀瑤的神色有些許不解,寧澈解釋道:「高雲瞻安葬的地方在那裡。你回了南京,頭兩年或許行動還不能自由,但等這段風頭過去,我找個由頭遮掩一番,之後你便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吧。我現在能想到的就這麼多,若你之後再遇到什麼難處,可以通過南京守備太監告訴我。」
紀瑤抬頭切切看向寧澈,目光流轉:「你當真,願意放我到如此地步?」
寧澈頷首說:「我只是想儘量讓事情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吧。你我本該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把你與我不得不綁在這裡。我這樣做,也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我並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希望日後也不要真的做成孤家寡人。」
紀瑤雙手交疊搭在膝上,聞言不自覺的將裙擺攥的滿是褶皺。當日在雨中,她刺寧澈的那幾句話,他是真的往心裡去了。
她恨過寧澈,可自己也真真切切被這座宮廷傷害過。她失去了父親,失信於愛侶,這些都是此生無法彌補的遺憾。當恨意無從解脫時,她曾把這些帳全都算在了寧澈的頭上。
可事到如今,紀瑤只是有些憐憫自己,也有些憐憫寧澈。如果沒有之前那些糾葛,其實對方也還是個不錯的人。
「那這樣對我,會讓你難做嗎?」
寧澈淡淡搖頭:「我即便再難做,也不會比你們這些姑娘家更難。你只管放心離開便好,之後的事情,我會料理乾淨的。」
紀瑤嗯聲,對寧澈略致了一禮道:「多謝。那我便告辭了。」
寧澈同站起身來:「無需言謝。」
他送紀瑤到乾清宮的門口。
「明日我還有事,你離宮的時候,我便不去送了。」寧澈想了想,又道,「廢后的那封詔書,上面的話可能沒有很中聽。不過那些都是禮部擬的套話,不是真的在指責你,不要往心裡去。」
「沒有的。」紀瑤低頭站在寧澈面前,在踏出乾清宮前,還是鼓起勇氣說道,「皇上,希望你的下一位皇后,是一位你真心愛護,她也真心愛你的人。」
寧澈怔愣了一下,他的腦海中瞬間便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你的這句祝福,我收下了。」寧澈終是露出一絲淺笑,「我也很希望,這個願望能夠成真。」
紀瑤莞爾:「那我走了?」
「告辭,前路順遂。」
紀瑤邁過乾清宮的門檻,明媚的陽光落在她臉上,風中混著花的清香。
她決定不再恨這個地方了。只不過自己還需要些時間,等心中的那些傷口慢慢癒合。
紀瑤提起裙擺,走下大殿前的石階,微風吹面不寒,浮動著她的衣衫和裙擺,她竟覺得,腳下的步伐越發輕盈。
寧澈仍負手立於石階的最高處,目送那抹身影漸行漸遠,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忽而於眼前的一幕有了一瞬的重合。
那是他第一次被張寅帶入宮中的時候。
他想家想的要命,等了一晚上,終於等到了娘親來到了這間偌大的宮殿中。
他本以為,傅薇是來接他回家的,可是躲在屏風背後,卻聽見了母親說,她對自己已仁至義盡,再不欠什麼了。
尚不及十歲的小阿澈,黯然失色的站在門裡,可娘親離去的背影,竟是他從未見過的輕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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