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勤也道:「這屍體如何處置?大老爺那處,又該如何交待?」
福安喝道:「慌甚麼!我們平日被罰,十幾二十棍也沒死,怎地薛京這般不經打,你們七八棍,就把他打死了?還是習過武的人。」
眾人道:「是呀!不該這麼不經打。」
薛忠道:「哥的意思是?」
福安道:「他的死,與我們無關,是五爺打死的。」
眾人面面相覷,薛忠道:「我們這般告訴大老爺,他一定護短,反要拿我們見官,攆出府去。」
福安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你們閉緊嘴,誰問你們,只說一概不知,日後也不許再提。」
眾人連忙給他作揖表感謝,薛忠道:「此事辦成了,日後我們皆聽哥的。」
福安道:「先把屍體抬到廢院,暫時擱置,幸得天冷,三五日無大礙。」
薛忠一眾,復又將袋口系了,抬起便走,福安走兩步道:「我小解去,你們先走。」
薛忠道:「哥你快些跟來,我們滲得慌。」
待他們走遠,福安潛身匿在老松樹後,直勾勾盯向假山洞口,果然不多時,一個婦人現了身,一溜煙走了,還道是誰,竟是七爺的正妻盧氏。
翌日,蕭肅康上朝,尋不著薛京,大罵一通,命薛忠跟轎而去。
福安待他們走後,往酒肆里,花二兩錢,買了一斤紅燒羊肉、一隻糟肥鴨、一尾蒸黃河魚,一根煨爛的咸䠙膀,兩份油漬漬點心,一壇美酒,回府後,用碗盤小心裝了。待到晌午,他一手拎食盒,一手提酒罈,前往客院,拜見門客郭銘。
再說林嬋,上船到二層,她和蕭雲彰一間艙房,房內大床一,鋪蓋簇新褥被,床頭小几一,置博山銅爐一,洋漆盤一,茶壺盞杯錫瓶一套。床尾如意桶一,床側腳凳一,正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月樓和小眉打來熱水,伺候她洗漱。月樓道:「九爺在甲板上,遇見兩個相熟的同行,一個是賣棉花的賈員外,一個是收古玩的孔掌柜,底艙搭了小戲台,他們一道在那處閒坐。」
林嬋聽了,不做聲,只拉著小眉打雙陸,月樓笑道:「我也好打這個。」
林嬋不理,自顧擲骰,走棋子。月樓隨意坐腳凳上,托腮看她倆玩。林嬋精通雙陸,打了兩把,兩把皆贏,小眉不肯再來,月樓興致勃勃道:「我來和奶奶打。」
林嬋說:「我脖子發酸,不想打了。」起身往艙房外走,月樓、小眉急忙跟在後。
林嬋搭伏欄杆,但見河水翻卷,激浪拍打,烏雲欲落,白鳥銜魚。聽得下層隱約傳來歌聲,唱道:朝三暮四,昨非今是,痴兒不解榮枯事。攢家私,寵花枝,黃金壯起荒淫志。
林嬋想,妙哉呀!此曲甚是應景,點的就是那奸商。
恰此時,四五船工抬個孩童,走到欄杆處,呼喝要將他扔下去,那孩童,大聲呼救,林嬋不忍,問道:「他犯甚麼事了?要丟進河裡。」
其中個船工,作揖道:「他沒有通行船牌,胡混上來,唯恐日後偷雞竊狗,攪了一船清靜。」
林嬋笑道:「他一稚童,還不至於!」
船工道:「奶奶你仔細看看他。」使勁扳過那孩童臉來,林嬋這才認清,竟是個矮奴。
她想想道:「不管怎樣,總是一條人命。通行船牌需幾銀,我來付你。」
船工道:「五兩銀子。」
林嬋吩咐月樓:「你去問九爺討五兩銀。」月樓去了。
船工將矮奴放下,那矮奴過來跪下磕頭,林嬋讓他起來,好奇問:「你姓甚名誰?哪裡人?」
矮奴道:「我名喚齊映,道州人氏。」
林嬋道:「你若去道州,乘錯船了。」
齊映道:「我不往道州,此生若浮萍一葉,隨波逐流,漂泊不定。」
林嬋問:「你幾歲了?」
齊映道:「三十有餘。」
林嬋暗自吃驚,將他再打量,身長不過三尺,十分俊俏,面似傅粉,唇紅齒白,眼透清明,使人不覺生出好感。月樓過來,遞給船工五兩銀子,船工給齊映一張通行船票,作揖稱謝,散去了。
林嬋見河風漸烈,準備回艙房,齊映攔住她,跪下磕頭道:「奶奶菩薩心腸,我身無分文,可否留我做個長隨,我還算伶俐,識得些字,能讀會寫,灑掃搬運,勤快忠誠,不要工錢,只需頭頂一片瓦,身下一張床,能腹飽足矣。」
林嬋原要拒絕,轉念一想,莫看這一路,隨行眾多,皆是奸商的人,聽他之命行事,他棒打車夫蕭榮,以儆效尤,使得他們現見她,不覺退避三舍,她僅有小眉,但小眉尚幼,頭腦簡單,這矮奴齊映,能說會道,見過世面,有些心機,倒可為她所用。這般思忖後,她吩咐月樓:「你去跟九爺說一聲,我收了個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