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道:「怎地半話不說就走?」
月樓命夥計攬客,一把拉了唐韻進後房,沉臉道:「有理不在聲高,今日你說那些話,確是你錯了。」
唐韻不服道:「我何錯之有?」
月樓道:「旁的我不提,就憑她是爺的妻,我們的家主,你就不該妄言,即便對她有嫌,可背里給爺說,而非大庭廣眾之下,向她發難。」唐韻一時無語。
月樓道:「她為官家女,家教甚好,顧全大局,不曾與你強辯,否則兩敗俱傷,待爺回來,該如何收場。」
唐韻道:「所有罪責我一力承擔,若爺趕我,我走就是,不帶二話。」
月樓嘆氣,拉她道:「你孤苦無依一人,能去哪裡?」唐韻垂下淚來。
月樓問:「你對爺,可還有情?若有就掐斷罷。」
唐韻哽聲道:「我對爺有親情,有恩情,有主僕情,日後再無非份之想。」
月樓道:「你明白就好。」
她離了布店,瞥見蕭恩蕭義在餵馬,不多話,大步雲飛回後院,進門未見林嬋三人,往園子來尋,管事張澄帶了一幫人,將十數盆玉簪,移栽到牆處,月樓問:「盆里長得好好的,費這閒事做甚?」
張澄滿頭大汗道:「奶奶說此花植盆中大俗,宜種牆邊,秋時開花,一望片雪,連帶成景,煞有意境,我覺在理,便於此地行動。」
月樓問:「你可是與唐掌柜抱怨了?」
張澄微怔,繼而笑道:「隨口兩句,當不得真!」
月樓說:「你是隨口,旁人當真了。我不與你多說,見到奶奶沒?」
張澄道:「不曾見到。」
月樓急道:「你快帶人,四下尋尋。」張澄應承,命手下人暫停活計,分散去尋,月樓仍回房等候,眼見天色漸昏,仍不見人蹤,愈發亂成一團。
再說林嬋,出得布店,心底又急又氣,不願回後院,往街上走,「雲貴川廣雜貨」、「金華火腿」、「南河醃肉」、「東北人參」、「江西瓷器」各類商鋪幌子迎風獵獵,人潮如海,齊映道:「滿目慌慌張張,不如去個清靜之地。」
小眉問:「去何處呢?」
齊映道:「城內有瑞光寺,報恩寺;木瀆有明月寺、竹林庵、法雲庵。」
林嬋道:「聽聞明月寺始建唐清泰年間,五角佛閣甚為巍峨,我們去罷。」
齊映道:「明月寺尚遠,怕是天黑趕不及回。」
林嬋道:「趕不及就宿一夜,她們厭煩我,不會有人在意。」齊映欲勸,林嬋不聽,就近有一家「便利車行」,她走進去,夥計笑臉迎問:「可是要雇馬車?」
林嬋道:「我往明月寺燒香,需甚麼價兒?」
夥計回道:「去木瀆甚遠,單程一兩銀子,若來回往返,一兩五十錢。」
林嬋想想道:「先按單程算,到那兒再商量。」
夥計應承,三人上了馬車,一齊逕往明月寺而來,在山門下,明月寺位香溪之畔,石砌駁岸,但見:正面前面闊三間,黑底金明月古寺,黃牆灰瓦,重檐歇山,戧角上翹,正殿法相莊嚴,五百羅漢形姿各異俯看人間,八十八佛背倚青石坐臥雲端。
走進山門,見五六僧人魚貫而出,端缽持杖,出寺化緣。林嬋領了小眉齊映,燒香跪拜,捐了功德,住持明觀和尚,來道感謝,迎進禪房獻茶講經,待結束,她三人出房,四處觀看,經堂外,菩提樹落一地佛子,地涌金蓮正開旺盛,齊映說道:「花開滿樹紅,花落萬枝空,唯餘一朵在,明日定隨風。」
小眉問:「你神叨叨地,話里是何意哩?」
齊映道:「此乃知玄高僧,五歲時所作。該詩看似詠花,暗指人生短暫,縱然生如夏花,終將歸於塵土,是以每日應當末日,便不會為無妄煩惱、為口舌生氣。」
林嬋曉他心意,有所觸動,強打精神道:「知玄高僧是何來歷?」
齊映道:「其十一歲出家,不過短短兩年,已能升堂說法。」
林嬋道:「這般有慧根之人,我朝難遇。」
齊映道:「非也,我朝亦有。」
林嬋問:「是何許人?」
齊映道:「說來與你還有些淵源!是國公府蕭家長子。」
林嬋道:「你同我玩笑罷。我還知得,長子乃大老爺蕭肅康,如今的吏部尚書。」
齊映道:「他倆一母雙生,其父聽信術士之言,將長子過繼族中近親,因隱而不宣,府中知曉不過兩三人。其天資聰穎,謂為神童。本慧師父曾與他講佛,贊過,他日後非科第之人,恐會遁入佛門。確是一語成讖,十八歲時因男女之情,在白塔寺剃度出家,法號福覺,區區兩年,已能升堂說法,三年後,成為住持,本慧圓寂,由他接任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