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女人罵罵咧咧地嚷著「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狐狸精總換號給你打」,電話在新一輪夫妻吵架中被掛斷。
「嘟——嘟——嘟——」
夏楚軒低下頭,把手機還給鐘律。
「是你親叔叔?」鐘律心情複雜地接過來。
「不是,爸爸媽媽的朋友。」夏楚軒盯著一隻在水坑邊努力往外爬的螞蟻。
鐘律犯難了。
這種情況找墓園工作人員也沒用,找警察……用處不大。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既然這小孩沒人來接,不如帶他回家。
「你回市區嗎?我捎你一段。」鐘律蹲到夏楚軒旁邊,手中的傘將兩個人頭頂遮得嚴嚴實實,一滴雨都漏進不來。
「不用。」夏楚軒隨身的小背包里裝著家門鑰匙和零錢,坐公交回去還是夠用的。
他沒有其他親人,父母生前朋友不少,出事後卻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來幫忙料理後事的只有這一位叔叔,看起來還算講義氣,前提是他沒有騙走僅剩的十多萬存款——連買墓地帶火化出殯總共花銷不到四十萬,這位叔叔卻告訴夏楚軒需要六十萬,剛好是他父母的全部積蓄。
如果報警的話,不知道警察能不能管。夏楚軒想著,撐著膝蓋要站起來。
可他一上午沒吃飯,突然起身時眼前陣陣發黑,瘦小的身體搖晃一下,一頭朝前栽去,被鐘律及時接住。
夏楚軒抓著鐘律的袖口,好一會兒才鬆開,別過頭悶聲道:「蹲得時間太長,腿麻了。」
年紀再小也是要面子的。
鐘律摸了摸口袋,還剩兩條巧克力,於是掏出來塞到夏楚軒手裡:「先吃點兒巧克力,墊一墊。」
巧克力的包裝上印著外文,夏楚軒和媽媽逛商場的時候見過這個牌子,很貴。他沒接巧克力,搖頭道:「不吃了,我要回家。」
鐘律裝作沒聽見前一句,直接撕開一條塞進他嘴裡,另一條塞進夏楚軒口袋,最後把傘柄放到他手中:「拿好,我背你。」
墓地建在山上,距離墓園大門還要走很長一段台階。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鐘律便背起哭累又腿麻的夏楚軒,小心地踩著濕滑的台階,一步一步朝下走。
「你多大了?」鐘律陪他聊天。
「六歲……」夏楚軒摟著鐘律的脖子,嘴裡咬著巧克力,說話有些含糊,「你叫什麼?明天我還你巧克力。」
「鐘律。」「不用還」三個字到了嘴邊,鐘律眼神一動,改口問,「你家住哪?」
夏楚軒說了個小區名字。
鐘律知道那裡,附近有個小公園,門前的廣場上有一個很漂亮的大提琴雕塑,周末晚上還有音樂噴泉。
「那就周日下午一點,我們在音樂噴泉見面。」鐘律用上了古往今來屢試不爽的騙小孩兒話術,「我給你帶更好吃的巧克力。」
除了正常上學,鐘律還要學很多東西,每周只有周日有半天休息時間,哪怕今天母親下葬,下午他也得趕回去上鋼琴課。
和夏楚軒約定好下次見面時間,鐘律將小孩送上公交車,這才想起來給鍾父發簡訊,告訴他自己下山了、等下去停車場等他。
再抬頭,公交車連影子都沒了。
這車開得有這麼快嗎?
鐘律皺眉,下一秒,鍾父的電話打進來了:「臭小子,剛才給你打電話怎麼打不通?一直是不在服務區!你跑到哪兒去了?」
「我在墓園大門。」鐘律疑惑道,「我沒接到您的電話,剛給您發過簡訊。」
「我也沒收到什麼簡訊……算了,你站在原地別亂跑,我去找你。千萬不要被路人的棒棒糖巧克力騙走,壞人最喜歡拐你這樣年紀小長得可愛的小孩兒了……」
鐘律無奈地聽著老父親的絮叨,看向公交車消失的方向,莫名有些不舍。
周日就能見面了,還有三天。鐘律想。
可他的期待落空了。
回家後鐘律發了高燒,卻仍舊在第一個周日堅持爬起來,帶著給夏楚軒的巧克力,從下午一點等到天黑,夏楚軒也沒出現。
鐘律安慰自己,也許是對方有事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