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久她才又問:「但我覺得表哥的樣子好像是不高興了,我卻不知是為什麼。」
秦諫看向她,緩聲道:「沒有為什麼,只是你不在這幾日我冷靜下來了,覺得自己不該耽於閨房之樂、兒女情長,從而浪費了光陰,我決意將更多精力放在公務上,還望表妹能諒解。」:
程瑾知後退了一步,帶了些顫音道:「我知道了,那……我不打攪表哥了,表哥好好忙自己的事。」
說完,她立刻轉身,快速離開他房中。
他不由停了筆,再不能寫下一個字。
轉頭從窗口往外看去,只見她衣裙一角消失在小院外。
說出那句話的一瞬,他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有一種拾起自己尊嚴的欣慰,可是當她離去,他又擔心,又失落,又忐忑。
一邊想,她終究是願意來找自己,一邊又想,她也只願來問一句而已,竟讓他想這麼多。
他坐下來,看著被墨洇掉的紙張出神。
程瑾知低著頭,快步穿行於園中,往後院而去。慶幸此時天已是暮色,慶幸園中沒什麼人,沒人能看出她此時的狼狽,她沒往綠影園去,而是到了花園的池塘旁,拿出揣在袖中好久的兩方印章,用力擲在了池塘中央。
在那一刻,抑制不住淚流滿面,哭出聲來。
此時她才清醒,明明一開始她都是知道的,她從未想過要和他做什麼恩愛夫妻,卻不知從何時起她就忘了,竟開始在意他,開始期待未來,還生起了郎情妾意的心思。
原來在人家那裡,只是浪費光陰……
他不是耽於閨房之樂、兒女情長,他只是新婚,三天新鮮而已,待她離開,他那番勁頭就過去了,她突然明白,自己只是將外面那雲姑娘的路又重走了一遍。
他為了那雲姑娘,可以揚言要退婚娶一個貧寒女子;過幾天他見了她,發現她也不錯,於是就忘了雲姑娘,說要和她白頭偕老;又過幾天,他覺得厭煩了,也就放下了。
新的那個讓他再次振奮的姑娘又是誰呢?她不知道,她甚至覺得將來他想要停妻再娶也是有可能的,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而她,還以為自己是不同的那一個,她是妻,她有家世,有容貌,有才學,她必定與別人不同……殊不知也許那雲姑娘也是這麼想的。
她無力地在池塘邊石頭上坐了下來,看透一切後抑制不住地淚如泉湧,將頭埋在胳膊間低聲啜泣。
明明知道,卻還是止不住的難過傷心。
不敢讓身邊人看出她的難過,不能與任何人言說,今日哭過,明日之後她又要當什麼事也沒有,如往常一樣生活。
可是這一次,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
她看著眼前,夜間的池塘水幽深又黯淡,好似一張妖怪的大口,又好似一座能吃人的深淵。
她坐了許久,又哭了很久,最後伸出手,俯身探向池塘。
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嫂嫂不要——」
她驚慌地抬頭看去,果然在黑夜中看到個白衣的輪廓,細細一看,竟是謝思衡。
第43章 思念
旁邊有一叢蘆葦,很顯然剛才他一直在蘆葦後。
她站起身,連忙擦著眼淚,一時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謝思衡上前道:「嫂嫂不要想不開,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該如此尋短見。」
程瑾知才知他誤會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是想,想洗洗手……」
她知道自己哭腫了眼睛,怕回房了無法見人,想用池塘的涼水敷一敷。
謝思衡見她神色無恙,知道她說的是實話,自己果真誤會了,不由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解釋道:「我並非有意躲在此處,而是……默了一下午書,正好走到這裡……」
程瑾知看看周圍也能知道,他大概本來就在附近,是自己突然跑過來,夜色籠罩,她又毫無預警跑來這裡哭,換了誰都不好意思露面。
她儘量讓自己鎮定平穩,好似沒事人一樣說道:「我明白,不關你的事,什麼時候回來的,書院放假了嗎?」
「只有半天沐休假。」謝思衡說。
程瑾知回道:「到底是數一數二的書院,比別處嚴。」
兩人無話可說,謝思衡猶豫片刻,問:「嫂嫂可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
程瑾知搖頭:「沒什麼,我能有什麼事?就是些你們不懂的家務瑣事。天色已晚,怕我身邊人找我,我先回去了,水邊有蚊蟲,表弟也早些回去吧。」
「是……」
謝思衡欲言又止,最後放棄,只能看著她遠去,淺藍色的身影淹沒在夜色中。
這一刻他很挫敗。她的語氣分明就覺得他是讀書的孩子,並不懂大人的事。
但他知道,以她的沉穩,並不是輕易就會哭的,能讓她夜裡跑這裡哭的,一定不是什麼普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