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奔流不息的海面,他面色寒沉,眸光冷厲,傾身靠在桅杆上,直與這漸曉的黑夜融為一體。
天快亮了。
黑白交接之際,他的心跳陡然變得急促。
——留給他的時日不多了,他須儘快帶著母親和妹妹逃離伯府,無論代價如何......
「阿石。」
唐瓔愕然抬頭,卻見墨修永轉過身,竟喚起了她的乳名。
「莫因他人的拒絕而否定自己,那些人皆不值得你的好,就連我……」
他頓了頓,神情似真似幻,「也是。」
說罷,便乘著夜色離開了。
風吹過,火花躥動。
幾粒細長的的燈苗在他身後激烈地搖晃著,乍一看若橙光飛舞,赤霞漫天,一
如當年火災中的烈焰,將他獨行的背影襯得愈發孤寒。
卯時,狂風驟起,海平線上終於迎來了翌日的第一抹光亮。
甲板上風雪太大,唐瓔嗆了一口冷氣。
她一夜未睡,方欲返艙休息,喜雲來了。
喜雲清了清嗓子,也不管她聽不聽,自顧將手中的布帛匆匆展開,面容板肅端正。
「朕躬聞章卿身軀瘦弱,恐無法與強風抗衡,故此欲將自己的寢房騰出來容你避難,望章卿笑納。」
唐瓔啞然失笑——
這聖旨宣的,既無「章大人接旨」,亦未讓她下跪,宣旨的布帛還偏要用騷氣的明黃綾錦,語氣卑微得生怕她不答應似得。
如此裝腔作勢又無頭無尾的一通宣告,倒確實挺符合某人的作風。
唐瓔無奈地搖了搖頭,並未拒絕他的好意,隨喜雲上了樓。
恢弘的艙房內,黎靖北伏案而坐,一襲白衣勝雪,眉宇高闊,丹唇外朗,狐眸深邃,閃爍著魅惑的流光。
唐瓔彎腰作揖——
「臣章寒英見過陛下。」
黎靖北「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卷,示意她坐過來,又令喜雲等人退了出去。
不知為何,唐瓔總覺得他今日似乎有些忐忑,心中警鈴大作。
「——陛下您……」
「——那匿名信是……」
兩人同時開口,又齊聲頓住。
氣氛有些凝滯。
須臾,唐瓔斂眉退讓,「陛下您先說。」
黎靖北咳嗽一聲,續道:「匿名信是康婁私自寄出去的。當年之事,朕並不知情。」
唐瓔聞言一頓,原來寄信的東宮侍衛竟是康婁。
須臾,她突然反應過來——
「陛下不是連夜在批閱奏摺麼?如何會知曉匿名信一事?」
昨晚天子艙房的燈可是燃了一整夜。
黎靖北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心虛,眸光掃向窗外,略帶閃爍。
「朕昨夜忽覺胸悶,便去了甲板處閒逛,哪知竟撞見你與墨卿密談。朕不欲打擾,轉身之際,卻於無意間聽到了『匿名信』一事。」
聽此一言,唐瓔微微蹙眉,眸中閃過懷疑。
寶船足有四層,且每層皆設有甲板。天子的艙房在第四層,而她和墨修永則在第一層交談。黎靖北欲去甲板透氣,去第四層的甲板即可,何故下到最底層?
霎時間,一個荒謬的猜測閃過腦海——
她與墨修永閒聊的那兩個時辰,這傢伙可能一直就躲在暗處偷聽......
不僅如此,待墨修永離開後,他亦折身回了四樓的艙房,隨後又派喜雲裝模作樣地下樓傳聖旨,將她引了上去。
當真是個詭計多端的男狐狸!
心思被戳穿,黎靖北卻不覺可恥。
他緩緩靠近,狐眸微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嗓音低啞而嫵媚——
「朕並非故意拆散你們的。」
唐瓔被他的氣息攪得心神不寧,不由身軀後移,挪開了寸許。
「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語畢,沉寂的狐眸中猛然乍出一抹光亮,似瑩潤的冰晶。
「此話當真?」
唐瓔點頭應和。
幽魅的唇角微微揚起,黎靖北取來氈毯,轉頭就開始得寸進尺。
「時候尚早,章大人陪朕再賞會兒雪。」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阿木爾見過太妃娘娘……
天子一行人抵達錦州時,恰巧趕上除夕。
黎靖北下令原地休整兩日,正月初二再走,唐瓔覺得無可厚非。
天子勤政,在海上的那幾日,他幾乎每日都在批閱奏摺,時常伏案至深夜,宵衣旰食,未曾停歇,而建安那頭自臘月二十八起就休了朝。
京中無大事,皇帝也該歇息幾日了。
墨修永卻並未在此停留,下了寶船就直奔興中的方向而去。
臨行前,唐瓔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