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兒求了錦衣衛宮羽,弄來點藥。林靜照神志模糊,不肯服用。
芳兒憂心道:「娘娘在和陛下賭氣,娘娘不喝藥,難道要以死相逼嗎?」
墜兒皺眉道:「娘娘如今被禁足著,以死相逼沒用,陛下根本看不見。」
芳兒道:「我們再給娘娘弄點冰塊。」
墜兒點頭,同芳兒一道去了。
林靜照氣息奄奄地睜開眼,肺部熱得塞了炭,虛渺無力。她確實心灰意冷,有意消磨自己,好早些踏上黃泉路。
以死相逼確實沒用,聖上根本不在乎,他從詔獄把她撈出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拷問太子朱泓的下落。
至於陪他在群臣面前演愛戀情深這場戲的主角,不一定非得是她。
這世界上有一種易容術,能不著痕跡地變幻容貌與聲音。
北鎮撫司常年從事特務偵伺,各種奇技淫巧應有盡有,易容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不成難事。
陸雲錚那個新娘和她形貌酷似,應該就是用了易容術的緣故。
林靜照想通了其中隱情,捏緊拳頭,心頭卻更為焦灼。
蒼天無眼,叫她死都死不成。
又躺了數日,林靜照的燒病惡化成肺病,咳得厲害,痰中隱隱泛著血絲,瞧著像是大限將至。
她瞥著染血的帕子,倒笑了。
芳兒和墜兒憂心忡忡,貴妃娘娘病倒這數日,聖上不聞不問,當真是當囚犯待遇,不顧念半點舊情了。
午後,司禮監的太監來了。
「陛下問貴妃娘娘還行不行,若得了瘟疫,趁早草蓆卷了屍丟出宮去,免得傳染給旁人。」
司禮監常年侍奉帝躬,趾高氣揚,又持有聖上口諭,口吻很沖。
他們這麼說,是聖上懷疑她裝病了。
「娘娘真的病了,」
芳兒和墜兒如實稟告,「娘娘一直高燒著,痰多,今早吐血了,三日未曾用膳。」
司禮監是聖上的人,芳兒和墜兒卻也是聖上的人,雙方本質上平起平坐。
司禮監幾人竊竊商議了兩句,道:「這殿中病氣氤氳,漚得人昏昏沉沉。陛下特賜艾草和茱萸,焚燒一燒,驅逐晦氣。」
芳兒和墜兒躬身要接,司禮監的人卻高高在上拿在手中,並不給她們。
「請皇貴妃娘娘親自領賞。」
林靜照聞聲深深吸了口氣,顫巍巍地起身,趿鞋下地,耷拉著眼皮來到地面跪下,雙手高舉過頭頂。
「臣妾謝恩。」
御賜之物需要她親自跪接。
司禮監把御賜的艾草給了,道:「娘娘勿怪,這是宮廷規矩。」
她頭重腳輕,如一朵乾枯的菊。
司禮監又將殿內陳設杯盞換了新的,里里外外清掃一遍,似對待瘟神。
芳兒和墜兒焚燒艾草,滿室烏煙瘴氣。
林靜照癱在榻上,渾身無力,心想經過這麼一番折騰自己應該很快見閻王了。
她安然閉上眼睛,藕白的手腕上還戴著以前陸雲錚送她的紅玉珠。
欣慰的是,那夜她被帝王衣衫盡毀時猶戴著這串紅玉珠,不算一絲不穿。
好累,身子好累,精神好累,她感覺自己呼吸越來越弱,將要爛在這深不見底的幽宮裡。
渾渾噩噩不知多久,再睜開眼時辨不清陰間還是陽間。人影晃動,竊竊私語,有人往她的手臂上扎針,又長又細。
「太醫,貴妃娘娘的病如何?」
墜兒問。
程太醫斟酌了片刻,道:「有點棘手。陛下怎麼吩咐的?」
墜兒一五一十地說,「陛下口諭,如果娘娘不行了,及早送出宮去。」
芳兒道:「陛下不讓娘娘傳染旁人。」
「及早準備吧。」
程太醫感到有些殘忍,但無可奈何,抿了抿唇,「娘娘的肺病入五臟六腑,下官醫術拙劣,難以回春。」
芳兒和墜兒面面相覷,相對感傷。
趙姑姑死後,她們是陛下撥來侍奉貴妃娘娘的,相處多日有了感情,不願看貴妃娘娘就這麼被送出宮去。
陛下到底沒原諒娘娘,一應用度全按犯人的標準。
藥是普通的藥,待遇是普通的待遇。
這般磋磨,陛下明擺著要娘娘的性命。
芳兒傷然道:「如果娘娘有事,幾日後的皇貴妃冊封禮也該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