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年歲也就知天命,不知這次究竟了患了什麼病,看上去頭髮也帶著花白,垂垂老矣。
雲固眼睛內不免帶著些濕潤,跪著行了個大禮,「臣請問陛下,聖躬安否?」
皇帝在陳讀的攙扶下,微微回正了身子,輕輕擺擺手,示意雲固起身來,「朕躬安。」
「陛下安,臣等就安。」雲固邊起邊道。
皇帝對著他招了招手,雲固往前走了兩步,「上前來,朕的天官卿。」
陳讀已去搬了個木凳來,雲固還欲再推辭,陳讀笑著道:「陛下特意吩咐的。」
雲固又行了個禮,「臣謝陛下濃恩。」
皇帝笑著拉家常,道:「朕聽說雲家二娘與陳表郎家的幼子成婚了,是好姻緣啊。」
雲固在心中萬萬沒才想到皇帝竟然開口首先問的是晚輩嫁娶之事,他答:「是家父在京時訂下的。」
這回答不知是撞的還是送的,正好合皇帝心意,皇帝樂呵道:「老師是否已回了京都?他身子可還堅朗?」
「是,家父正在府上,身子硬朗,若陛下有召,臣......」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老人家一把年紀了,朕還召見他,還不將他累著?」
雲固不知他這話究竟有什麼深意,也不容他細想,還是硬著答道:「君命下,家父定不俟駕而行。」
皇帝道:「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
雲固答:「是。」隨即立即反應過來,莫非是皇帝也想念各位王爺了,還是在試探他對於儲君的想法,他很快就住了嘴。
皇帝也不等他再言,喚:「三郎。」
雲固道:「臣在。」
皇帝道:「誒?若是拋掉朕的這個身份,朕與你應是同輩。」
皇帝敢說。他卻不敢應。
雲固答:「陛下是天子,臣不敢僭越。」
皇帝嘆了一口氣,望著下面一老一少的起居郎,道:「你們都退下吧。」
這話一出,就代表著是密談了。
召臣子密談,這位皇帝在位期間極為罕見行為,在近期已多次發生了。
兩位起居郎都奉旨離了後,皇帝突然道:「朕同老師一樣,老了。」
「家父年邁,陛下尚英年神武,正如日中天。」
「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安慰朕,朕有很多皇子,卻沒有兩個能入心的兒子,你說說看,對於儲君的選拔看法,」
來了,雲固就知道,儲君之問來了。
他起身向皇帝行了個大禮,殷殷道:「陛下,臣不敢對國本之事妄加揣測,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皇子們的德行還需陛下您來評估,您來冊立。」
皇帝使眼色,陳讀將人扶起來,皇帝晾了他一會兒,佯怒道:「朕想與你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也不行?」
不等雲固回答,皇帝又道,「也是,你們是知了七郎被押入獄之事罷怨懟於朕。」
雲固道:「臣不敢。」
皇帝說,「那便說說你雲家對那個皇子有心目。」
雲固額前冒汗,這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皇帝話中的「雲家」二字一出,答了是自己一黨站隊,不答是對皇帝不忠,不忠這頂帽子扣下來干係可太大了,於是雲固只是思量半刻,瞬間的事,他答道:「臣以為齊王殿下當之,殿下為嫡長,按理而言,應立嫡長。」
「不是齊王的德行折服?」
雲固道:「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皇帝又喚他坐下,雲固小心坐下後皇帝道:「是了,七郎也是如此說的。」
第二次提到雲鶴。
雲固不知怎麼答,又覺得皇帝的話中提起雲鶴並沒有惡意,那就代表雲鶴沒有失去聖心,那怎麼還會?
「陛下聖明。」
皇帝道:「謝永節你還記得嗎?」
又是一個重磅的雷在雲固心中炸開,饒是他經歷這許多年的官場,卻依舊覺得皇帝道話語驚人。
背後已隱隱沁出汗來,但他只能實話實說,「記得,陛下卿點建德十五年的狀元郎。」
「齊王還在因他的死埋怨朕呢,」
雲固一時愣住,他聽見了什麼?這麼多年,齊王不回京的原因竟在這?
雲固答:「齊王殿下仁孝之至……」
皇帝答:「他仁孝?朕病了,陳王都偷溜回京了,他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寫了一封書遞上來,就幾句話,他眼中還有朕這個父親嗎?」
皇帝說完,吩咐陳讀將那齊王上的書拿出來,遞給雲固,雲固這怎麼敢接,這是皇家的家書,他咽下一口唾沫,手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皇帝道:「罷了。」皇帝虛著眼睛,只他不敢接,他自己從陳讀手上搶過,一字一句念起來,除卻稱謂,只有八句話,前六句都是封地的情狀,只有最後一句,「臣請問陛下聖躬安否。你說朕躬安還是不安?」
這都是例行問候。
是臣子對皇帝的問候。
不是兒子給父親的。
再加上一點,皇帝竟知道陳王回京了。
陳王回京無任何苛責,若是齊王私下回京,恐怕又會橫生許多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