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
聞禪依舊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垂著眼,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不要瞧不起過家家,你今天走出這道門,來日到了武原郡,我保證你三年上不了戰場。」
陸朔這回確實被她冒犯到了,心下微惱,站住腳正欲反駁,又聽聞禪道:
「你知道啜罕部內部如今是什麼形勢?蕭定方為什麼手握大軍還想要送人和親?你想去建功立業,但只要陛下說一句不要損傷了你,蕭定方就能名正言順地把你拘在軍中,架空你,讓你只能啃著手指頭乾瞪眼。」
程鍇和石吉甫偷偷低下頭忍笑,賀蘭致狡猾地笑起來,故意煽風點火:「殿下不要形容得這麼詳細呀~」
「你到底想幹什麼?」陸朔回身怒視著聞禪,「你就不怕我一狀告到陛下面前,就算陛下寵愛你,他難道還能容忍你干預朝政、結黨營私嗎?!」
「嗯,去告去告,」聞禪漫不經心地應和,「去跟父皇說,你還沒到任,我就想著拉攏你利用你。畢竟是義州大都督的兒子,這要是到了軍中,還不是如魚得水,一呼百應……」
她的話消失在拖長的尾音里,沒有說完,但已足夠令人提心弔膽。
陸朔終於明白過來,從他踏入這道門起,他就已經和聞禪上了同一條賊船,除非賭上自己的前途與命運,否則絕無獨善其身的可能。
他咬緊了後槽牙,眼神冰涼如刀,恨不能在聞禪身上戳個窟窿:「殿下今日專程來此,步步緊逼,就是為了要我做你安插在武原郡的眼線?」
「哦,那倒沒有,你只是順便的。」聞禪道,「巧了麼這不是,今天本來是要聽他們匯報北境四郡動向,恰好你即將赴任,想著能幫一個算一個,沒料到陸公子孤直如斯,寧死也不肯摧眉折腰。是我唐突了,陸公子慢走吧,不送。」
上輩子她以幫助陸朔離開禁軍調往武原為條件,換取他加入「深林」,成為她的盟友;這輩子好事做在前頭,果然就不好拿捏他了。
也不知道是誰在她死後哭著喊著要做公主黨,現在倒是矜持起來了。
陸朔:「……」
陸朔:「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別那麼陰陽怪氣?」
「叫殿下!」聞禪把桌子拍的砰砰響,「跟誰『你啊我啊』呢?還有沒有王法了!」
「殿下,殿下……」
程鍇帶著猶如春風拂面般溫暖和煦的笑意,及時站出來打圓場:「殿下消消氣,陸公子也請坐。既承殿下信重,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不妨慢慢說,別傷了和氣。」
賀蘭致沒骨頭一樣趴在桌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眼角彎起嫵媚的弧度:「殿下,我可不可以先睡一覺?」
烏鴉蹲在牆角嘀嘀咕咕:「好餓……」
聞禪:「你看看,多懂事啊,你入伙的話,就能跟這麼多懂事的人一起做同僚了。」
陸朔:「……」
他深吸一口氣,忍辱負重地道:「對不起殿下,說正事吧,殿、下。」
第10章
邊郡
聞禪說話雖然經常天上一腳地下一腳、讓人摸不透她的真實意圖,但陸朔不得不承認,她威脅起人來的確是一擊必中,精準地切中了他的命脈。
當年他父親陸仲輝鎮守義州,與同羅大軍交戰,得勝不久後即橫遭刺殺,命殞沙場。延壽三年,皇帝將義州和收復的部分失地重新劃分為為武原、湯山、保寧三郡。原義州軍大半歸於湯山郡,部分精銳親軍由原義州軍將領林憲統率,鎮守保寧郡,而武原郡由於與同羅、啜罕二部緊密相接,位置險要,皇帝欽點了徐國公蕭定方出任都督。
陸氏子弟親眷,皆被安置於京城恩養,親子陸朔則得皇帝青睞,被接到宮中撫養,與諸皇子同窗交遊。若說優待功臣,皇帝在這上面可謂仁至義盡,無可指摘,唯有陸朔自己心裡清楚,他是被養在金籠里的野獸,要麼乖巧要麼去死的那種,只因所有人都希望他做一隻溫馴的家貓,才不得不收斂起爪牙,蟄伏起來等待時機。
只要他稍有懈怠之心,就會深陷於富貴溫柔鄉中,一輩子別想再爬出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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