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雲他們以前跟著聞禪遊歷天下,風餐露宿也是常事,並不挑剔,烏鴉刨了兩碗飯,顯得有點意猶未盡,眼巴巴地望向聞禪。
她格外嗜甜,每日都要三頓點心,而且因為上躥下跳消化得快,怎麼吃也不長個。聞禪撐著下巴笑道:「一路上偷我的茶餅還沒夠?都吃光了,這個季節也沒處給你找栗子糕去,栗子還沒熟呢。」
烏鴉蔫噠噠地撇嘴,眉毛耷拉下來,一副小受氣包的樣子。
聞禪感覺自己可能是上輩子欠了受氣包們八百吊,這輩子註定在他們面前硬氣不起來。
「有什麼甜點心嗎?」她無奈地問旁邊的農婦,「甜一點的果子也行。」
農婦連聲道有,出去片刻,端回來一碟子綠豆糕和一小碗野櫻桃。那櫻桃鮮紅欲滴,如小瑪瑙珠,外皮極薄,幾乎是一觸就破,但滋味酸甜濃郁。聞禪嘗了兩個,心中微微一動:「櫻桃還有嗎?」
農婦手指絞著衣角,緊張地囁嚅道:「回公主的話,這是民婦自家院子裡栽的櫻桃樹,只有一棵,除去剛摘的這些,剩的不多了……」
「沒關係,有就行。」聞禪道,「纖雲去幫我摘一小碗,別沾水,裝好了帶回去。」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哦——」了一聲,只有賀九皋迷茫地四處看看,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午飯過後,眾人歇息片刻,待賞賜完莊戶、餵飽了馬,便動身回城。
來時是清晨日出不久,涼風習習,眾人還有種踏青郊遊的雀躍感,回程卻是剛過了最熱的時候,日頭半斜,地氣乾熱,大路上塵沙飛揚,讓人只想趕緊回到陰涼的室內,用冷水痛痛快快地洗一把臉。
車中小桌上放著程玄新挖到的野花,花瓣是很少見的藍色,因怕路上摔了,交給聞禪暫時替他保管。聞禪端詳了片刻,隔著竹簾問他:「這是什麼花?」
程玄的聲音清潤如珠玉,雖是少年內侍,卻並不顯得陰柔尖細:「奴婢其實也不認識,只是以前在內苑養花時,看過一本《異花譜》,裡面提到過一種名為『翠雀』的花,花形如蝶翼,色澤如翠鳥,據說服之可以明目散淤,治一切眼疾。」
「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點那個意思,」聞禪躍躍欲試,「回去種上,真那麼神的話,以後有空再來多挖幾株。」
程玄無奈地道:「殿下,既然是《異花譜》,就說明這些花要麼罕見,要麼失傳,要麼純粹是編的。它可能只是一株普通的藍色野花。」
聞禪:「既然它被你看見了,還由我親自帶回公主府,就說明它絕不可能是一株普通野花。」
程玄:「……嗯,沒人欣賞自己,自己欣賞自己,殿下這麼想也挺好的。」
聞禪:「……」
她正要反擊,馬車前行之勢忽然放緩,程玄也在旁邊拉了韁繩。聞禪問:「怎麼了?」
「前面好像有人在吵架,擋路了。」程玄道,「殿下稍安,我過去看看。」
噠噠馬蹄遠去,風聲捎來了遠處的爭執,似乎有人在大聲辱罵,聞禪撥開竹簾,遠遠看見前面大路上橫著一架馬車,另有一輛坐滿了人的板車,看身材似乎都是小孩,罵聲中還隱約夾雜著泣音。
遇見拍花子的了?
少頃程玄縱馬迴轉,隔簾低聲向她稟報:「殿下,前面是城陽長公主的家僕,帶了些奴婢準備入城,被一位過路的官員攔下了,說他私自掠良家子為奴婢,要將他扭送官府。那家僕不肯就範,正僵持著呢。」
聞禪心下「咯噔」一下,越聽越不妙:「那人叫什麼?官任何職?」
程玄道:「奴婢不敢泄露殿下身份,只簡單問了幾句,未能詳盡,殿下要出面嗎?」
「今天出門前真應該翻一下黃曆,」聞禪嘆了口氣,「來都來了,過去看看。」
馬車駛近,吵架的兩方被迫暫停。聞禪因是微服出行,車上沒有紋飾,而賀九皋雖然穿著官服,但他只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對方一看那淺綠色就知道他不算根蔥,只當他是護送家眷出行,其中一個膀大腰圓的家丁不耐煩地喝道:「一邊兒去!沒看見這有人嗎,再敢瞎湊熱鬧,老子連你也一起收拾了!」
賀九皋斷喝道:「大膽!你知道車裡坐的是誰,敢在這裡大放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