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源叔夜回到家中,把自己關在內堂思量許久,召來心腹,吩咐道:「派幾個人盯緊了關國公和長公主,看看他們平日裡都和什麼人來往。」
第27章
父子
「雪臣, 你這是做什麼?」
裴如凇站在殿前,蕭蕭肅肅,氣度絕塵, 穿著一身六品官的綠袍, 像一竿挺拔青竹, 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多謝陛下隆恩, 然而此官得來無由,臣不敢領受。」
「你!」皇帝被他噎了一下,惱道, 「你這孩子,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
從六品起居舍人到五品秘書丞, 從衣綠到衣緋,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 真正重要的是兼「知制誥」這一項——有了這個頭銜,裴如凇就可以和中書舍人一樣起草誥命,時時在皇帝身邊以備垂詢, 參與機要, 這是無數士人孜孜以求的清要之位, 更是入台拜相的必經之路。
皇帝其實心裡清楚寬容城陽長公主是徇私之舉, 特別是對聞禪來說有失公允,但他也只能選擇安撫和平衡,難不成還要為了這麼一點小事鬧得宗族反目嗎?他提拔裴如凇, 就算是暗地裡給了聞禪補償, 兩邊都得了利, 維持住表面的和平, 天家這艘大船還能繼續平穩地前行。
但裴如凇那麼聰明靈巧的一個人,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犯起了軸!
裴如凇行大禮, 恭敬答道:「陛下容稟,臣年歲尚輕,資歷淺薄,入仕以來未建寸功,為人臣而德不配位,有愧於社稷;為駙馬固應夫妻一體、榮辱與共,臣為公主不平。」
「雖蒙天恩深重,卻不敢擔當此任,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對城陽長公主不敢發脾氣,對裴如凇就沒那麼多顧忌了,拍案怒道:「說來說去,不就是覺得朕偏心長公主,替阿檀叫屈嗎!你們一個兩個成天就知道給朕找麻煩,可有誰替朕想過?不就是區區幾個家奴,是死是活有什麼大礙?犯得著這麼大動干戈嗎?!」
梁絳在柱子後拼命給裴如凇使眼色,裴如凇輕輕嘆了口氣,低頭道:「請陛下息怒。」
「此事朕意已決,誰敢再多說一個字,就替那幾個罪人去流放三年!」皇帝厲聲道,「滾回去,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朕!」
裴如凇:「……臣告退。」
傍晚,公主府。
「哎呀,這不是我們新晉秘書丞裴大人嘛,」聞禪故作詫異,「我還讓廚房加兩個菜準備慶賀你高升呢,瞧瞧這眉頭蹙的,遇見什麼煩心事了?」
裴如凇默不作聲地坐過去,從背後張開手將她囫圇抱住。聞禪失笑道:「裴雪臣,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裴如凇悶悶地答道:「被霜打了的柔弱無助垂頭喪氣小白花。」
聞禪:「倒也不用這麼熟練……」
裴如凇把額頭抵在她肩上:「那是什麼?」
「爬山虎。」聞禪揪起他的衣袖,意有所指地道,「從綠色變成紅色,再變成紫色……雖然有點纏人,但意頭很吉利,最適合我們這種王公貴族了。」
裴如凇:「……」
雖然被拐彎抹角地說纏人,但裴如凇依舊抱著她不鬆手,好似通過這個動作得到了很多慰藉,心裡逐漸平靜下來,低聲感嘆:「殿下的消息真是靈通。」
「好說,」聞禪道,「要是沒有裴公子大義凜然當場拒官那一番直言,我也不能這麼快就知道。」
裴如凇被她打趣得微惱,賭氣抬頭,在她頰邊親了一下:「我給殿下添麻煩了。」
「那倒沒有,」聞禪熟練地伸手向後,揉了揉他的側臉:「不如說你鋪墊得好,正好讓我明日去陛下面前當一回貼心孝女,有各位珠玉在前,父皇肯定覺得我可太懂事了。」
下午皇帝攆走了裴如凇,心裡大約還是過不去,就隱晦地暗示了一下樑絳。梁絳小心知意,立刻派人出宮給聞禪傳話,請她明日務必進宮,以解皇帝的愁悶。
聞禪哄完家裡這個,又要進宮哄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犯事的那個。
「殿下就一點也不生氣嗎?」裴如凇問,「長公主在陛下面前攻訐殿下,陛下明知是她的錯,卻寧可讓殿下受委屈,事後給我升個官就當補償了……這算什麼?」
聞禪嘖了一聲:「聽聽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話,裴大人,你是剛入仕的愣頭青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給你什麼你接著就是了,怎麼還挑三揀四呢?」
裴如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