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一代賢臣、做有清名且活得長的好官,光有操守才幹是完全不夠的,要麼簡在帝心,要麼家世過硬,再不濟也得有身在中樞、能說得上話的同僚朋友,這是官場上的保命符。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犯錯,要緊的是犯錯後能有個拉你一把的人。
楊廷英就屬於特別危險、靠山不夠硬都拉不動他的那種人,在何攸看來,他能得持明公主賞識已經是老天爺額外開恩了,可他非但不要,還敢跟公主對著嗆,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何攸到底惜才,願意為他在公主面前解釋兩句,換個心胸狹隘的,楊廷英在京中都未必能留到過年。
「姓楊的要能學到何公一半的通達透徹,現在起碼也能穿上緋袍了。」聞禪嘆道,「其實不管他也沒什麼。先這樣吧,我再想想。」
當今皇帝仁慈,很少因言殺人,哪怕楊廷英真得罪了人,頂天了也就是貶到外地,運氣好的話,遇到大赦說不定還有回京起復的機會。
死倒是不會死,只是會妻離子散、一輩子鬱郁不得志而已。
前世楊廷英算是結果很好的那些人之一,正因為他把「情義」和「職責」分得很清楚,所以沒有被舊事絆住腳步,這才是聞禪最希望看到的結局。
兩天後,長泰、國安等縣上奏通濟渠、白榆河、永業河附近私家磨坊與民爭水的摺子遞到皇帝案頭,彈章直指持明公主、城陽長公主、關國公等多家貴戚,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次日持明公主主動上折請罪,皇帝於是下旨令毀去通濟渠、白榆河、永業河支流一切水磨。
如今持明公主剛在嘉運殿站穩腳跟,風頭正勁,突然出了這麼一道摺子,看起來似乎是有人故意要挫她的銳氣,反而令許多暗中觀望準備下手的人暫時按下了心思。而最得寵的公主既然都照旨遵行,其他王公貴族自忖在皇帝跟前沒那麼大面子,也只得紛紛效仿,這條旨意竟然推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沒過幾天,很少開宴會的持明公主忽然在府中辦了場賞桂宴,規模頗大,請了不少官員家眷,楊廷英的妻子盧氏因出身高門,也在受邀之列。
當日宴席上,不少人都親眼看見盧夫人拜見公主,對誰都不冷不熱的持明公主一聽說她是楊廷英之妻時,態度陡然熱絡三分,不但屈尊與她攀談了很長一段時間,還誇讚楊廷英為官清正、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大家回去各自一琢磨,聯繫前事,有心人便迅速回過味兒來:上回城陽長公主一事,是持明公主見義勇為,楊廷英出面彈劾;這回持明公主因水磨之事受累,偏偏楊廷英這個西河縣令沒有上摺奏事——這不就說明楊廷英已經是持明公主這一邊的人了嗎?無怪乎公主對盧氏這個縣令之妻如此看重,原來是給她丈夫面子。
人們選擇性地遺忘了京兆尹何大人,在楊廷英完全沒那個意思的情況下,把他一腳踹進了持明公主的陣營。
這一晚裴如凇又以公務為由晚歸,聞禪帶著程玄來到廳堂前見客,晚風已有秋涼之意,青衣常服的文士像一竿瘦竹,朝她深深一揖:「下官西河縣令楊廷英,拜見殿下。」
聞禪倚坐在圈椅上,眼皮都沒抬一下,十足十地傲慢冷淡,懶散地道:「真是稀客,竟然勞動楊縣令親自登門,有什麼話,叫何攸何大人來傳一趟不就得了?」
楊廷英被她刺得面上發燙,腰快要彎進地里去了:「是下官無禮,冒犯殿下,請殿下恕罪。」
「我就是個泥捏的菩薩,也容不得你回回冒犯。」聞禪冷漠地道,「楊縣令,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覺得我給過你一次好臉色,你就能蹬鼻子上臉、跟我拿腔拿調起來了,是嗎?」
第32章
入伙
「下官不敢。」
楊廷英挑事是一把好手, 但道歉完全不在行,來來回回只有「恕罪」「不敢」這幾句車軲轆話,好比火上澆油, 除了讓聞禪更加不耐煩之外, 沒有產生任何正面效果。
聞禪今天的脾氣確實比平時要差點, 而她自己意識到這一點後, 又平添了三分怒火,不耐煩地道:「別廢話了,有正事嗎?沒話說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楊廷英反倒被她問得一哽, 躊躇片刻,才低聲道:「下官……承蒙殿下抬愛。殿下金尊玉貴, 雅量高致,自然有無數賢才願意投效門下, 供您驅使,下官不過是個微末小官,沒什麼才學, 還經常得罪人, 只想安安穩穩地做好分內事, 賺得一家老小溫飽, 求殿下成全。」
「我幹什麼了?」聞禪冷冷反問,「楊縣令,我是耽誤你的公務還是剋扣你的俸祿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用得著我來成全你嗎?」
流言殺人於無形, 聞禪不需要動手, 甚至不需要接觸他, 就可以把他變成許多人的眼中釘。楊廷英還是在外太久,對京中這些彎彎繞繞的手段缺乏防備, 他大概也沒想到聞禪會說翻臉就翻臉——說來奇怪,他明明只和這位殿下接觸過一回,卻對她有種毫無來由的信賴,好像腦海深處篤定了她不會真的把自己逼上絕路。=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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