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御駕自平京返回,許照蘊、許緯皆因許昭儀之故得以入朝為官,蕭定方案中的功臣也各有封賞。裴如凇升為秘書少監, 仍掌制誥;陸朔為左神樞將軍、授武原軍使;原湯山都督白施羅移鎮武原郡, 為武原都督。因燕王上表請求回湯山郡繼續未完之事, 皇帝愛惜他的忠心, 除原有安撫使之職外,又授他湯山軍使,命他監察湯山守軍。
相較於這些升官發財的將軍臣子們, 持明公主的加封三百戶顯得相當低調。但與她往來甚厚的何攸因治理旱災有功,升任刑部尚書, 在他手下負責調運糧賦的管休出任東原轉運使,專管兆京至東原一線的水陸調運。原江州太守薛禁調任平京太守——這位也是「深林」一員, 是聞禪從外祖父趙國公楚玄度麾下提拔上來的人才。
平京是北方最重要的水陸交通樞紐,這樣一來,薛禁就可以配合賀蘭致和管休, 開拓完善平京周邊的水陸商道, 把兆京以及北方各郡的運輸命脈掌握在自己手中。
何攸轉遷, 空出的京兆尹之職則由原門下省給事中劉從溫接任。京兆尹是正三品高官, 掌管京師治理,比平京太守更加位高權重,這兩個空缺都是各方勢力的必爭之地, 聞禪一開始就沒想過能全部安上自己人, 相較之下還是選擇了平京。而劉從溫出身寒門, 起家於門下省, 明面上看好像是蘇利貞的人,但其實是源叔夜的人。
越王一黨自從嘗到甜頭, 越發欲罷不能,如今也開始借各種機會往朝中塞人,充實羽翼,為將來做鋪墊。
前世這幾年,眾皇子是「表面和氣,暗流涌動」,太子因為有蘇家在背後支持,勉強還能坐得穩東宮正位。但今生各種變數太多,不知是哪一段出了問題,皇帝對太子和蘇家的態度大不如前,回京後沒多久,就以「進讒亂政,蠱惑太子」為由,將太子舍人蘇衍君貶為丰南縣尉,蘇氏安排的其他臣屬也被或明或暗地調離東宮。
倒霉的是蘇衍君,敲打的卻是太子和蘇氏,東宮一時風雨欲來。太子這回是真正地一病不起,蘇利貞連夜召人到府上責問緣由,終於還原了事情始末,氣得將蘇燮一家大罵一頓,然而事成定局,無可挽回,蘇家在東宮多年培植起來的勢力被掃得七零八落,要重建起來又是好幾年的工夫。
離京赴任那天,蘇衍君輕裝簡從,只帶了個從小跟在身邊伺候的小廝,騎馬經過城外長亭時,忽然看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送行人。
「參見駙馬。」蘇衍君下馬朝他行禮,「裴駙馬也是來送別親友的?」
裴如凇以平輩之禮還禮,淡淡道:「我是專程來為蘇兄餞別的,請。」
亭中早已備下酒肴,蘇衍君在他對面坐下,摘掉遮面冪籬,面頰上仍有腫痕未褪。裴如凇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蘇衍君坦然道:「儀容不整,讓駙馬見笑了。」
裴如凇識趣地別開視線,挽袖替他斟酒,含蓄地勸道:「蘇兄遠赴西南為官,路途遙遠,該多帶些行李人手,以備不時之需。」
蘇衍君倒沒有遮掩的意思,端起酒杯,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的交錯鞭痕,坦然答道:「犯下大錯,成了家族恥辱,沒當場打死都算輕的,就別想著舒舒服服地去流放了。」
裴如凇見狀不由皺眉,又不好隨意評價別人的長輩,輕聲嘆道:「何至於此。」
「出了這麼大的紕漏,總要選個頂缸的,再說本來就是我不好,連累了太子殿下,受罰也是活該。」蘇衍君不以為意,「今日多謝你來送我,我雖然已經沒什麼體面可言,好歹走得不算狼狽。」
「你我年少相識,拋開家族立場,私人交情總歸還在,理應前來相送。」裴如凇與他碰了下杯,仰頭飲盡,「身在風波之中,難免大起大落,以蘇兄的才幹,起復回京是遲早的事,還望賢兄韜光養晦,多加珍重。」
酒香綿長醇厚,入口即知是珍品。蘇衍君沒接他的祝福,反而借著酒勁道:「當初你被選中駙馬,家父大感惋惜,他做夢都想要一個你這樣的兒子,誰知連女婿也做不成。現在看來,你家沒有與蘇家結成親,倒是一樁幸事,否則說不定也要被牽扯進來。」
前世裴蘇二姓交好,裴家多少還是傾向太子,結果太子事敗,裴鸞也受牽連被外放出京。這一世在裴如凇的煽風點火下,裴鸞多數時候和公主站同一立場,起碼維持住了表面上的直臣形象,與蘇氏和太子的往來並沒有前世那麼密切。
「十年後的天氣變化,誰也說不準,但今年的陰晴風雨,還要看頭頂上的這片天。」他給蘇衍君斟上第二杯酒,意有所指地勸道,「為了迎春,卻錯過了秋收冬藏,以至深陷於風雪,豈非捨近求遠?」
蘇衍君對上了他的眼神,停頓片刻,大概在猶豫該不該跟他交心,最後半酸不苦地笑了一聲,問他:「雪臣,你經歷過賜婚這種事,還覺得人是可以自己選擇走哪條路的嗎?」
裴如凇語塞。蘇衍君瞭然地舉杯,幽幽嘆道:「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船夫,每天都在搖槳,眼看著離岸邊越來越近,便告訴自己,只要再多用些力氣就能靠岸,可偏偏總是差一點到不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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