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瑞克烈的聲音低到安德魯快聽不清:「白色央場。」
台上的新人已經宣誓完畢,台下所有人都站起身,接著整個教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一旁的王后注視著自己心愛的兒子,熱淚盈眶地用力鼓掌,安德魯趁她不注意,一邊跟著拍手,一邊不解地在嘈雜的掌聲中放大音量:「什麼?」
「他是異教徒。」
「他背叛了神。他會在白色央場,被活活燒死。」
希瑞克烈金黃色的髮絲已經失去光澤,隨著他低著的頭顱垂落在臉側,和他灰敗的臉色很配。
安德魯鼓掌的動作戛然而止。
周圍的人已經開始鬆散地笑著,友好地談論教堂里這對郎才女貌的新婚夫婦。
安德魯猛然轉身,而希瑞克烈終於抬起頭,看向她。
「你要幹什麼?」
他忘記用敬詞,盯著她,眼神複雜。
他本該在安德魯發問時就什麼也不說。
他本該立刻勸說她。
但他此刻竟然產生了一絲期待。
如果是以前,安德魯根本懶得理。
她神色漠然,雙眼放空。
「我我得去看看」
她不是回答希瑞克烈。她在告訴自己。
「安德魯。」
安德魯扭頭,看見光線下那雙澄澈的眼睛,像一片冰原。
蘭阿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在他無言的目光下,讓人感到無所遁形。
什麼是安德魯的喜歡?
她喜歡一個人,和別人喜歡花,喜歡草,喜歡藍天和山巒,海洋和星辰,沒有任何區別。
就像有的人養貓逗狗一樣,高興了陪著玩一玩,不高興了就扔在一旁。
更別說她的耐心比平常人更有限。
安德魯毫不猶豫地大步離開。一次也沒有回頭。
白色央場在克波國的地位類似於紅場在俄羅斯的地位。離克林堡不遠。
安德魯仍選擇用瞬移法陣。
這樣一個幾乎相當於薩特萊特聖地的地方,用聖水晶在台階盡頭雕刻了一個高大的光明神雕像,神色悲憫而不失威嚴。
它以這樣的神色屹立在最後一級台階上,仿佛俯視著台階下的焰火狂歡。
沒有人發現安德魯的憑空出現。
安德魯對自己見證的,乃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超出她認知的突兀情節,都接受得很平常。
然而她站在那裡,就在廣場外圍,第一次有了一種,或許自己的確是在做著一場怪異的夢的感覺。
歡呼、叫囂、拍手叫好、手舞足蹈的人群。
熊熊燃燒的數不清的木柴,火刑台上被綁在柱子上赤身裸體的男人。
被升起的黑色濃煙扭曲的天空,扭曲的受刑人。
扭曲的,她的視界。
安德魯眼前的一切已經開始天旋地轉。
她平靜得有些冷漠,湧上的一股又一股強烈怪誕和荒唐感,讓她有一種嘔吐的欲望。
如果某一個體和整個世界背道而馳,那麼總有一個會為此付出代價。
她暈眩得想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同樣的雕像,教堂里和廣場上。
神聖的婚禮和神聖的火刑同時進行。
不對。
火刑在繼續。
台下歡呼雀躍的,是台上受刑的保護的人民。
一霎時她頭腦一片空茫,又仿佛已經閃過太多。
她不是救世主。她自身難保。
不對。
安德魯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凌空在火刑台正上方,站在法陣上。
餘光掠過身旁被她捏著、昏迷的男人,她隔著騰升的黑煙,人山人海映入眼帘。
有的還呆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