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倒是縫縫補補又三年,只要創世神肯,她能永遠健康。
還真是,有的人活著,她已經死了。
要怎麼「算了」?
安德魯在這之前動搖過無數次,每一次都儘量不糾結太久,客觀上一切都不允許她「算了」。只有她的脆弱和怯懦希望「算了」。
怕只怕,一糾結,就陷進去了。
一步退,步步退,潰不成軍。
而即將成功的時候,而如今,她倒能正眼看待這件事了。
因為從內心深處,她知道自己不會「算了」,確認沒給自己留有餘地。
理性看待,這裡不怎麼吸引她,也沒那麼不堪。景色瑰麗,如夢如幻,人可以擁有超人的能力。
在武力優勢下,僅僅從物質層面,她能過得很好。比在以前好無數倍。
但這個設想一開始就不成立。退一萬步來講,即使祂真的容許她留在這裡,「讓一切回歸正軌」的名義就會徹底失效。創世神不會放過她。
所以她頭頂一直懸著一柄被髮絲繫著的達摩克利斯劍,從來沒有選擇。在這種岌岌可危的局面下,她也很難對一個本就對她滿懷惡意的世界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安德魯是個狡猾的人,騙了所有人,也要騙自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向那個造物主俯首,不停地在下意識排除那個選項後留存的邏輯里自洽。
她靠著椅背晃了晃,在倦漠裡生出點興味。不知道五百七十六年裡,創世神改造得怎麼樣。
那邊過去了五百年,你過了「平平無奇」的一天,天塹般的差異,你很難預料到那會給人帶來什麼。
安德魯只是想,一天和五百七十六年,祂要是想到自己折騰了五百七十六年,她這邊才輕輕鬆鬆(?)地過去一天,還不得慪死。
簡直想開杯桑普酒慶祝。
第52章 塑料難姐難妹
雖然之前半夢半醒地爬到祂床上睡了一覺,不如不睡。還是倦,皮肉到精神都怠乏。
很奇怪的是,就算治癒神官已經給她做了清創,但以她處理傷口的粗暴手法,這時候怎麼也該感染髮燒。事實上她現在除了累,別的地方都過得去。甚至有些精力充沛。
安德魯早把演戲融進生活里了,無時無刻不在腦補空氣里有個隱藏的攝像頭,沒真的覺得創世神沒回來。除了祂,誰還敢在神宮裡動作。
但現在她的精神狀態,真的不適合應付祂。祂不出現,倒讓安德魯鬆口氣。
身體脆弱的時候就容易東想西想。如果她眼睛不疼,這個時候她已經把手背搭在上面了。
不由自主回首往事,她覺得這操淡人生真是充滿意想不到的驚喜,果然是像一盒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不是屎味。
雖然這悲春傷秋很不合時宜,她心中還是生出一點自豪感。
她並不志存高遠,甚至有點得過且過,還是憋著股勁考上了錫大。
她也沒什麼傲骨,跟清高啊亢直啊沒什麼太大關係。
但回頭看看,她還是覺得自己挺有骨氣。
對不起自己的身體,但對得起自己。
等她回去了,把這堆破爛甩屁股後面,就算徹底一雪前恥了。
想起他那句「你是不同的。你應該回去」,她才會有圓滿的感覺。
殘缺里拼圓滿。
神平靜地看著。
平靜地看她放回羽毛筆,平靜地看她艱難地摸索,平靜地看她坐到椅子上,平靜地看她把頭頹然地靠在椅背。
平靜地看她從懷裡摸出一隻黑管,兩指夾住放到唇邊,手邊還蹭著臉頰上新流下的膿血。
平靜不了。
傷與裊娜的白煙,黑的煙管和縛帶。
咔。
祂鬆了口腔。
牙關咬合太緊,下頷骨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