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福口中喃喃:「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的小叔叔。」
「但我寧願是自己猜錯了,是我多疑心思黑暗, 也不希望這個猜測是真的。」
據張有福說, 他口中的這位小叔叔名叫張望虎, 只比他大不到三歲。
張有福的二太奶懷孕後, 生下了一名和養子年齡差21歲的男嬰, 這人便是張有福的二爺爺;
他也只比張有福的父親大三四歲。
等到這位二爺爺結婚生子,又先後誕下一對兄妹, 哥哥就是張望虎。
按照輩分,張有福自然要叫他一聲小叔叔。
說是叔侄, 實際上兩個年齡相仿、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小孩兒更像是一對兄弟。
張有福性格比較老實沉穩, 並不跳脫。
相比之下他這位小叔叔張望虎, 從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調皮搗蛋, 上房揭瓦都是程度輕的事。
張有福之所以也不樂意讀書、甚至小小年紀就跑去礦場上挖煤, 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張望虎的影響。
因著性格、輩分上的差異, 張有福在這位小叔叔的身上,吃過很多大大小小的虧。
別人家都是大讓小, 做長輩的要看顧小輩,在他們家卻是反過來的情況。
每次侄子和孫子之間鬧了矛盾, 或者為了什麼東西爭執起來,張有福的爺爺都會對侄子更寬容,讓孫子張有福讓著叔叔。
這是因為對張有福的爺爺來說,他吃了養父母家十年的飯,本就有一份虧欠,對他有養育之恩。
這些虧欠自然也就順延到了比他小二十多歲的弟弟、以及弟弟的孩子——他的侄子張望虎身上。
在這種成為常態的環境下長大,也讓張有福養成了更能忍讓的性格。
等到兩人年紀稍大, 結伴著跑到礦場上當苦力賺錢,這種叔侄間隱含的謙讓也一直存在。
張望虎是三分鐘熱度的性子。
他想賺錢,就跑來了礦上,卻又不怎麼能吃苦,常常完不成礦場的指標。
很多時候張有福幹完自己的工作指標,還得幫他這個小叔叔兜底。
每每結算工錢,張望虎自己把錢花得精光不說,還會毫無心理負擔地、笑嘻嘻地跑到侄子跟前,讓侄子花錢請他去縣城吃飯,給他買糖糕。
有時候他和其他礦工玩兒牌,賭錢輸光了,還得張有福這個侄子幫他添錢,填補賭資。
美其名曰,孝敬長輩。
礦上的工人們看久了這對叔侄組合,不少人還打趣調笑:
「張望虎,到底誰是叔叔誰是侄子?有你那麼厚臉皮、只知道占侄兒便宜的叔叔嗎?」
對此張望虎不以為恥,反而洋洋自得:「那咋了?我侄子能幹還孝順,你們嫉妒唄?」
有時候張有福也會覺得疲憊,會生出『憑什麼』的念頭。
一想到倆人到底是從小長到大的親人、玩伴,關係那麼好,便又一忍再忍了。
後來沒幹幾年,就正值全國經濟大開放。
煤礦和冶鐵產業從原先的國有,開始放鬆政策,允許私人承包開採。
張有福聽說此事後心思就活絡起來,認為大有可圖。
他不願意一輩子當個賣苦力的礦工。
尤其是礦井坍塌、工人遭遇意外事故這樣的事情年年都有,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眼下國家倡導個體經濟、私人經濟,正是他乘風改命的好時候。
於是他便把積攢了多年的積蓄都拿出來,開始和礦上的大隊長等等管理層走動。
對此張望虎嗤之以鼻,非常不理解侄子的做法:
「你咋想的,非要去捧那些個隊長的臭腳,跟他娘的走狗有啥區別?就算有機會私人承包,能輪的上你?」
張有福:「不試試咋知道沒機會。」
「切,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市儈了。」張望虎搖著頭,語氣不屑。
在張望虎的奚落下,張有福仍是兢兢業業地干自己的活兒,還經常在完成指標後超標工作。
他積極肯干,自然進入了管理層的眼,當上了一個小隊的隊長。
如若僅僅是這樣,他確實也就干到頂了,偏偏老天爺給了他一個翻身的契機。
那天非常巧合,正是領導深入礦場內部檢驗開採情況的日子,卻出現了礦井深處岩層斷裂、礦洞塌陷的事故。
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往礦井外跑路時,張有福一咬牙,把落後的、腳踝傷著的領導背到自己的背上,往外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