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銘日後若是知道自己侍奉的君主是李彧,他是說什麼也不會跟謝燁往華山派走那一遭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裴玄銘每每想起那段陪著謝燁去華山派的旅程時,都情不自禁的能露出微笑來。
那是他一生當中最值得懷念的一段日子。
裴玄銘是個貴公子,這點毋庸置疑,但畢竟從小下三伏冬三九的練武多年,吃的苦頭數不勝數,平時父親師長管教的嚴,他倒也沒什麼公子哥的習性,再加上本身就感念謝燁救命之恩,路上倒也聽話。
謝燁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兩人從京城郊外出發,一人一馬,一路向東而去,途經鬧市時就將馬停下來歇息,慢慢牽著往前走。
「裴公子,我要吃那個。」謝燁朝他一指街邊賣糖葫蘆的小商販。
裴玄銘摸了下口袋,抱歉道:「我手中沒錢。」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日初見時,他為了在謝燁面前爭口氣,把整個錢袋子全給了小偷的事情。
「沒關係,我有。」謝燁笑眯眯的從懷裡拿了幾個碎銀扔給他。
裴玄銘接過就按照吩咐去買了,等他將那串紅通通的糖葫蘆舉著回來時,謝燁便嫻熟的接過剩下的碎銀塞回錢袋子裡。
另一隻手接過裴玄銘遞過來的糖葫蘆,狠狠咬了一口,臉頰上都掛著亮晶晶的糖霜。
裴玄銘的眼睛何其尖,他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他當時扔給小偷的那個錢袋子。
他指著謝燁目瞪口呆:「你……」
謝燁理所當然的抱緊了他的錢袋:「怎麼啦?」
「江湖規矩,誰搶到了就是誰的錢,你給他了是不是,那我搶過來了便是我的,誰叫他打不過我呢。」少年眉目間皆是張揚自得的匪氣。
但明顯能看出來他心虛,中氣不是很足。
「再說我對你有救命之恩,花你點錢怎麼了?不行啊!?」
裴玄銘無奈道:「我沒說不行,都是你的,你本就救了我,還你是應該的。」
「本來就……都是我的。」少年啃著糖葫蘆,雙頰鼓囊囊的生氣道:「誰叫你這般愚蠢,人家隨便激你幾句,就真將全身家當給那小偷了。」
裴玄銘很想解釋幾句,那些錢並不是他的全身家當,堂堂將軍府大公子出門怎麼可能就帶那麼一點錢,只是大部分的行囊和財物在他師父身上而已。
但是他看著那少年興致勃勃啃糖葫蘆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謝燁路上對他挑釁歸挑釁,裴玄銘卻看的出來,他是真的急著趕往華山派,一路上快馬加鞭。
除了不得不休息的時候,會帶著裴玄銘在客棧里歇一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起身趕路,朝著華山派飛馳而去。
裴玄銘生性話少,既是為了報恩而來,謝燁說什麼他便聽什麼,雖說心裡疑惑,嘴上卻從未過問行程安排。
直到兩人進了華山派的門,裴玄銘才知道他一路狂奔的緣由。
華山派,迎客堂門口。
「你這孽障,給我跪下!!!」
那是一個模樣十分仙風道骨的老頭子,一身藏藍色長衫,眉宇端正,長相倒是正氣凜然,就是此時氣不打一處來,面色鐵青,表情十分猙獰。
一聲怒吼響徹整個華山派。
謝燁從善如流的在堂前跪下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這邊看來。
「師父,弟子知錯。」少年跪在堂前大聲說:「請師父責罰。」
老頭子倏地從背後抽出一根鐵段鑄成的長鞭,向前快走幾步,揚手起落朝著少年清瘦單薄的後背抽下去,只聽一聲清脆至極的鞭響裹挾空中厲風砸到他身上。
謝燁幾乎頃刻間就受不住了,猛然被打的向前一傾,重重伏跪在地上,背上皮開肉綻,空氣中蔓延開血腥氣。
他咬著牙硬生生沒哼一聲,艱難的用手掌撐地,不讓自己姿勢太過狼狽。
裴玄銘萬萬沒想到謝燁的師父竟如此兇殘,上前就要阻攔。
不料被老頭子一掌推開,看也不看他,兀自拎著沾血的鐵鞭指著謝燁眉心。
「你錯哪兒了?」
「回師父的話……弟子未按照約定時間趕到華山派,讓師父和師兄久等。」
謝燁挨了打,牙關緊咬著沒喊一聲,也沒掉眼淚,卻仍顫抖的連話都說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