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銘大為震撼:「可你跳的確實難看啊!他在睜眼說瞎話你看不出來嗎?」
「那我不管!」
裴玄銘無可奈何,示意手下先把賀鋒鏑拖回去,自己揪著裴明姝留在帳中。
「哥!」裴明姝著急道。
「我不殺他,先把他關回去,有事問你。」裴玄銘把她推到座位上,在帳中來回踱步幾圈。
裴明姝一聽不殺他,立刻坐直了身板,目光炯炯看向裴玄銘:「你說!」
「你今日早上進小廚房,都跟謝燁說什麼了?」
裴明姝略一思索,將白日跟謝燁開玩笑的話全部和盤托出,半分都沒留。
裴玄銘細思一,覺得沒問題,就繼續追問:「那你進去之前,聽到姜容和他說什麼了嗎?」
裴明姝面露難色,費勁的思考片刻,勉強記起來了一點隻言片語。
「好像說是,謝公子武功盡失,姜容問他是不是打算就這麼依附於你過日子了什麼的……我沒聽清,大概是這樣。」
裴玄銘一聽,險些被氣的笑出來。
原來如此。
他抬手朝裴明姝揮了揮,示意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裴明姝沒再和他對著幹,便出去了。
裴玄銘孤身在帳中坐了一夜。
快天亮的時候,密探每月照例送來匯報情況的信件到了,信上說京中一切太平,毫無波瀾。
蕭尚書處和被軟禁的二皇子府一切如常,並無異端。
裴玄銘隱約覺得有點端倪。
既然宮中一切風平浪靜,那李彧急吼吼的把江昭和他部下最精銳的死士召回去做什麼呢?
裴玄銘起身站在軍中看地形用的沙盤前,用指尖在其上比劃半晌。
北狄已滅,裘璣仍在,李彧這麼多年始終不肯讓他們一鼓作氣,把西北和北疆的這些小國一網打盡,為的就是以此牽制這些遠在邊疆的兵力,以免對京城造成威脅。
只是他大概沒料到,他最大的威脅不是裴玄銘跟江昭給的,李彧最大的威脅是他自己朝中老臣,和親生兒子。
裴玄銘心煩意亂,他猜不透李彧的想法,又偏偏不得不聽從他的調令。
師父臨終前曾同他說,無論是誰繼承大統,他都要義無反顧的輔佐當朝天子,不可讓裴家三代忠良毀在他的手上。
裴玄銘在師父臨終前指天指地的歃血發誓,一定照做,誓死護衛陛下,守好大周的江山。
他也確實那麼做了。
十來年前,李彧登基,天下之主終於塵埃已定。
新皇依照祖制,前往西北親自巡視。
明淵閣做足了萬全的準備,打算在巡視路上戒備沒那麼森嚴的時候刺殺新皇。
謝燁的輕功足以支撐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這一項任務。
不料中途殺出個裴玄銘。
裴玄銘單劍擋在李彧面前,兩人正對著眼前馬上就要痛下殺手的明淵閣主,裴玄銘狠下心,一劍橫出。
「如今他是大周的君主,裴某身為人臣,不得不保護陛下的安危,還請謝少俠收劍。」
師父和父親臨終前最後的叮囑,還有此刻謝燁極度難以置信的眼神交替相錯,匯聚在裴玄銘的神志里。
西北大漠狂風驟起,呼嘯出慘烈的哭嚎。
劍鳴聲交織咆哮,在迅猛如風的招式中纏綿,三尺青鋒上映出謝燁被極度憤怒和失望盈滿的眼睛。
「裴玄銘,你混帳!」
悽厲的聲音穿過層層光陰,直刺進十年後裴玄銘的心神里。
他倚在桌案前恍然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睡著了,夢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也是裴玄銘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報——」
「將軍,將軍不好了!」
「京中傳來消息,江昭統領及其部下共二百四十八人到京到日全部下獄,今日一早已在獄中處死。」
「江家人丁凋零,江統領尚未娶妻,故無人收屍,陛下請您回京為江統領……收斂遺體。」
裴玄銘扶著桌子,有那麼片刻沒有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的耳膜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紅。
等到他被手下七手八腳的扶住的時候,他伸手一摸嘴唇,發現怒極攻心之下,無數血水正從他口中湧出,五臟六腑仿佛被揉成了一團,歇斯底里的要將他車裂開來。
裴玄銘艱難的指著案上今日,京中密探送回來的信,劇烈喘息著道:「既然如此,密探為何知情不報?」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一片肅殺。
營帳之中一時無人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