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天大晴。
姜悅卿撤了所有藥物 ,卸了銀針,放走了虛脫成蘿蔔乾的土精,將八一散的分量加重了一倍。
八一散氣味極為古怪,像是將茉莉花揉碎了塞進一雙臭皮靴里捂上七八日倒出來混在一堆魚腥草中和著天竺葵翻炒,腐臭中帶著辛酸,又隱隱透著絲幽香,那是連蠅蟲聞見都要退避三舍的程度。
屋裡幾人卻像是有病似的,聞著這味幾乎要喜極而泣。
姜靈雲清早就過來,候在床邊。
她雙睫還沾著點水汽。「爹爹,師兄能醒過來,對吧?」
姜悅卿瞧她這副沒出息樣就氣得胸悶,奈何胳膊肘擰不過大腿,只能將火氣暗暗撒到墨玉笙頭上:「不都說禍害遺千年麼?閻王一時半會兒收不了這臭小子。」
姜靈雲累墨玉笙得了一頓罵,自覺噤聲。
姜清趁機解圍道:「師父不虧是當代聖手。這回改良的藥方比上回效果好了豈止千八百倍。若非五年前親眼撞見洗血術的兇險,我真要懷疑,洗血不過是做一場大夢。」
姜悅卿緩緩搖頭道:「藥方上,我其實沒有作太大改變。」
姜清奇道:「那為何兩次洗血效果會天差地別?」
「因為他自己想活了」,姜悅卿看了一眼墨玉笙,「人的求生意念就好比一粒種子,若有向陽而生的氣魄,便能頂開堅硬如鐵的磐石,在石縫間開花散葉。」
姜靈雲聽得一頭霧水,師兄從來也沒想死啊。
姜清似懂非懂,暮景殘光時會無限貪念夕陽,是這個道理吧。
慕容羽滿臉憂思,專心致志地替墨玉笙發起愁來。
元晦整個人魂不守舍,他想活了,為了誰?
臨近晌午,墨玉笙忽地詐屍一般的坐了起來。
彼時姜悅卿已經離開。
慕容羽含著眼下兩抹青黑,倒在外屋床榻上小憩。
元晦在院子裡晾衣物。
墨玉笙貼身衣物,沾著他身上獨有的藥香,幾輪清水洗滌下來也沒能洗淨,在陽光下,一絲一縷地蔓延開來。
姜靈雲拿著掃帚在裡屋打掃。
姜清握著簸箕站在一角,這是兩人千載難逢的獨處機會。
姜清手心冒了層白毛汗,腦海里天人交戰已經不知多少回合了。
我該如何做?
先禮貌詢問一聲,師妹,我來幫你?
她若說不怎麼辦?
要不直接將掃帚從她手裡奪過來?
不成,太過野蠻。
等到他終於理清了頭緒,打算走謙謙公子的老路,一聲「師妹」還未出口,姜靈雲倏地將掃帚一擲,飛撲到床邊。
她大概是驚喜過了頭,忘了言語,張嘴半晌也只發出了個「啊」字,聲音不算重,卻足夠驚醒在外屋小憩的慕容羽,以及捻著麻繩上濕漉漉的衣角,在院中發愣的元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