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道:「師父說笑了。韓青石老先生出了名的吝惜羽毛,尋常人哪裡入得了他的門下。」
墨玉笙道:「我之所以能成他的學生,並非我天資有多聰慧。相反,我畫技平庸,是他學生中最不出彩的那個。」
元晦笑道:「畫技平庸還能入韓老門下,難不成韓老先生是開積善堂的?」
墨玉笙瞥了一眼元晦,這小子說話越來越不見外了。
墨玉笙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祖父是老師的酒友,當年用兩壇三十年的自釀敲開後門,將我硬塞了進去。」
元晦覺得有些好笑。名滿天下的畫仙竟然也是一枚酒鬼,為區區兩罈子老酒而折腰。但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古往今來哪個文豪詩聖不是泡得一身酒氣?
剛沏的花茶有點燙手。元晦一雙眼睛都黏在墨玉笙身上,也就沒有留意到自己被捂得有些微微發紅的手心。
元晦道:「拜畫仙膝下學畫定是種別樣的體驗吧?」
墨玉笙不慎在意道:「嗯。的確。無聊至極。」
元晦失笑道:「這算不算是吃了葡萄還嫌酸?我可是巴不得讓他老人家指點一二。」
墨玉笙抬手在元晦腦門上敲了一下,「說話沒大沒小,我還治不了你了?」
元晦唇角飛快地揚起,看樣子是挨打挨出了好心情。
墨玉笙頗為無語。這小子,好像是快要治不了他了……
墨玉笙收了手,道:「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怎麼,你也愛好舞弄筆墨?」
元晦笑道,「談不上愛好,幼時跟著家中先生學了點皮毛。當時臨摹的就是韓老先生的春竹圖。可惜我天生不是那塊料,臨摹上百次也描不來其中的氣韻。」
墨玉笙接口道:「所以你知難而退,就此棄筆了?難怪未曾見你提過筆。」
元晦頓了頓,雙手捧起茶杯安靜地喝了幾口茶水,而後緩緩道:「倒也……未棄筆。我在無相寺的那幾年,曾提筆畫過幾回人像。」
墨玉笙揶揄道:「一堆禿頭有什麼可畫的?難不成畫他們木魚一樣的後腦勺?」
元晦沒吭聲,只怔怔地看著墨玉笙。不必言語,雙眸中噙著的那個「你」字已經昭然若揭了。
墨玉笙乾咳了幾聲,抓緊時間轉移話題道:「我說無聊至極並非不知好歹。頭年入門,老師教了些基本功便晾我一人沒完沒了地描摹院中的破竹子,他在一旁涼亭與我家老爺子圍爐煮酒對飲成雙好不快活。」
元晦順著他的話道:「我記得先生曾說過,學習書畫方法有二。其一師古人,臨摹古人畫作;其二師造化,寫生自然。我想韓老先生大概是想你以自然之氣潤筆墨。」
墨玉笙道:「話是不假,但我那時年幼哪裡明白得了這些。與綠玉君大眼瞪小眼大半年都快瞪出心病了,做夢都是我爹拿著竹條追著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