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會」指得是什麼,元晦說得清清楚楚,他聽得明明白白。
他噎了半晌,才從乾澀得快要冒煙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年輕人,心火旺……回頭我讓方大夫給你抓幾道敗火的方子,去去心火……」
「太遲了。」
元晦緩緩合上眼,「喜你成疾,藥石無醫。如今每看你一眼都在飲鴆止渴。」
墨玉笙其人,生性多情,處處留情。每一段情緣都十分短命,譬如朝露,撐不到日上三竿。
倒並非墨玉笙水性楊花,吃一茬,想一茬,究其緣由大概就是「不合時宜。」
年少輕狂時,惦記著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那點風流勁,他不曾為誰停留。
等到想安定下來與誰紅袖添香時,陰差陽錯落下了一副毒身。
他不想成為誰的負擔與牽掛,便自覺活成了一道孤影,儘管這道孤影十分手欠,還是會有意無意撩撥人心。
如此算來,墨玉笙風流半生,感情生活卻清淺的如同一杯茶水,吹開迷人眼的浮沫,一眼就能望到杯底,大概也就配與光頭和尚爭個高下。
所以,當自詡風流徒有其表,不曾為誰痴狂,不曾被誰痴狂以待的墨玉笙對上元晦那句擲地有聲的「喜你成疾,藥石無醫」時,還是不可自抑的動了心。
他在心底問自己:「倘若我與他不是師徒,倘若我與他不都身為男子,倘若我不姓墨他不姓蘇,倘若我在不老不殘的年華遇上他……」
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少時讀詩經,讀到此處只覺得美好得不可言喻。
如今落到自己頭上,卻只想逃。
慕容羽匆匆回京那天夜裡,給墨玉笙塞了一張字條,寫著四個字:當斷則斷。
這四個字大約是燙嘴,連一向皮糙肉厚的慕容羽也當面說不出口,只能藉由一張字條傳達。
便是這四個字在關鍵時刻敲醒了墨玉笙。
他緩緩放下茶盞,任心頭驚濤駭浪,面無波瀾地說道:「藥石無醫那就試著刮骨療毒。每看一眼都在飲鴆止渴那就試著閉眼離開。」
元晦驚愕地看向他,「師父……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墨玉笙撐手站起身來,許是久坐,腿有些微微發麻,他呆立了片刻,抬腿走到元晦身側。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你師父。」
他伸出一隻手,搭在元晦的肩上,「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不可能遷就你有背倫常的妄念。但你在我身邊一時,我便會照顧你一時,不離不棄。只是……你若是覺得煎熬,兩相忘會不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他輕輕拍了拍元晦,「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好好想一想。」
元晦頹然地閉上了眼,耳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而後是門扉輕開輕扣的聲響,而後是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窗欞被什麼東西從外面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