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淵挑眉,「不然呢?」
無影喜形於色,也不講究那些個禮數,大大方方地揭了油紙,裡面竟露出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沈清淵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去日不可追,來日尤可期。」
無影沉默了片刻,低頭咬了一口手心上的糖球。
果然是香甜脆口,卻不是因為嘴裡之物,而是因為身邊的那個人。
他頓了頓,匆匆別過身去,眼底朦朧,漫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沈清淵低聲道:「我對阿陌,並無男女私情。很早以前,阿陌就向我袒露過她的身世。她生為魔教神女,卻只想遠離塵囂,浪跡江湖。」
他的視線長久地停落在腰間的未央劍上。
他原是個籍籍無名,舉杆垂釣的天涯客,卻陰差陽錯成了護劍人,一生與劍魔纏鬥,斬七情斷六欲,至死方休。
他在暗中嘆了口氣,「身不由己,己不由心,誰人又不是如此?我既渡不了自己,不如去渡旁人。」
無影忽地面色一凜,冷哼道:「去他娘的身不由己!老子想救之人,想做之事,閻王來了,也攔不住。走!你我現在就出發,趁著三更天夜襲。」
說罷,他將剩下的糖球裹好塞進袖袋,伸手捉過沈清淵的腕子。
沈清淵輕輕掙脫,將懷中的酒罈遞了過去,「別急,喝完了再走,別暴殄天物。」
無影接過酒罈,仰面而盡。他翻轉酒罈,壇口朝下,起掌重重拍了拍壇身,「一滴不剩!」而後將酒罈扔向一旁,「走。」
然而,他沒走出幾步,忽地身子一歪,悄無聲息地跌進了沈清淵的懷裡。
月下,無影閉著眼,安靜得像睡著一樣。
沈清淵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三步倒,果真名不虛傳。
他頓了頓,側身望向冷月下的荷塘。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愁多幾許?似那剪不斷的流水聲。
他收緊了搭在影子腰間的手臂,卷著他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在穿過幽谷居庭院時,正巧遇上墨玉笙裹著厚厚的披風與元晦坐在亭下圍爐煮茶。
墨玉笙:「無影兄這是……」
沈清淵足不停步,拋下句「醉了」,直直掠向無影廂房。
墨玉笙從元晦手中接過茶盞,意味深長道:「醉了……」
沈清淵推門而入,將無影放倒在床榻上,俯身抽過被褥,將他細細裹了進去。
他側身在床頭坐了片刻,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無影的眉眼間。
從窗欞瀉進來的幾束月光純涼如水,沖淡了他妖魅的五官與周身的血氣,看上去,倒像那麼個人畜無害的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