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暉與綠蔭向後極速退去,墨玉笙像是穿行在光陰的迴廊,往事一幕幕,浮光掠影般,乍現眼前。
十三歲的元晦對他說:「好,我跟你走。」
十五歲的元晦對他說:「不要丟下我一人。」
二十歲的元晦對他說:「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活著。」
少年的他,青年的他,不諳世事的他,老成持重的他……無數個他在眼前交疊。
重影每厚一分,墨玉笙足下的步子便快上一分。
他原是個窮講究頗多的慢性子,吃飯好細嚼慢咽,讀書好咬文嚼字,說話好輕吞慢吐,便是泰山崩於前,也是一副閒庭信步的做派。
然而此刻,他心口像是著了一團烈火,催動著全身的血脈沸騰,推著他近乎失態地奔向前方。
他忽然意識到,兩人兜兜轉轉的這些年,元晦或許就是抱著這種心情,一次又一次,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墨玉笙沒有直接回廂房,而是去了一趟幽泉澗。
回來時,已經入了夜。
螢蟲散落在樹梢,點燃了谷中的邊邊角角。
墨玉笙足不沾地地疾行於火樹銀花間。他的鬢角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衣襟濕了一片,貼在心口。
再過一個拐角,便是廂房,他卻驀地剎住了腳步。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陣,將身子浸在寒涼的夜色中,任夜風吹落兩鬢的汗珠,吹滅心頭的烈火,吹散四肢百骸的餘熱,直到秋霜潤了衣角。
墨玉笙身子和心扉都從方才極致的沸騰中冷卻了下來。
但不顧一切想要見到元晦的念頭卻愈發強烈。
直至此刻,他才無比篤定,他對元晦的感情,不是一時衝動,而是遵從本心,深思熟慮。
他細細整理了一番儀容,背著雙手,慢悠悠地晃向廂房,看上去很像位飯後遛彎的閒人。
元晦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低頭看著腳尖。聽到腳步聲,也不費事去看來人是誰,即刻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如何?七姑……她怎麼說的?」
他不知在台階上坐了多久,周身散發著陣陣寒氣。
墨玉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進屋,「外面冷,裡邊說。」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墨玉笙看了眼元晦的後肩,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元晦徑直走向木桌,捉起茶壺斟茶,不甚在意道:「已經上了藥,無礙。」
他將熱氣騰騰的茶水遞到墨玉笙跟前,「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墨玉笙接過茶杯,在手中停留了一會兒,反手將茶水原封不動地落回到桌案上。
「怎麼?茶不夠熱嗎?」
元晦佝下身子,作勢去探茶水,被墨玉笙從身後捉住了手腕。
他微微一愣,被身後人沒怎麼費力地拉到了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