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珠濺玉,乾坤一色。
元晦耳畔風聲如裂錦,白綾,軟劍,烏鞭已至身側,要將他刺成這絮亂風輕中的一縷孤魂。
他卻避也不避,只是動了動指尖,想去碰觸那亂雲下的蕭蕭飛雪。
這是入冬後,蘇州下的第一場雪。
來得比往年早上不少。
第79章 殺生
素雪紛飛,匯成了一條白綢,環繞在元晦周身,他好似著了件銀絲軟甲,前來索命的軟劍,白綾,烏鞭竟都傷不了他分毫。
恍惚間,他看到一個人影闖了進來,隔著霜雪將手伸到他的面頰,輕輕摸了一下。
那人指尖分明寒涼,元晦卻覺得是那樣溫暖。
迴光返照嗎?元晦愣愣地想。
若是如此,此生也無憾了。
他緩緩合上眼,下一刻,他又猛地睜開,因為他感到自己被人從水中撈起抱在了懷裡,耳畔傳開那人一下一下的心跳聲,還有獨屬那人清苦的藥香味。
元晦一抬眼皮,正好撞上墨玉笙低垂的眼眸。
他雙目含著兩波冬水,印著元晦的身影,被北風吹著,碎成一粒粒浮光,一碰便散。
他或是輕佻,或是狂傲,或是慵懶,或是溫厚,即便是在扶搖直上攬星逐日的年紀中了茴夢香之毒,他可曾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過這般破碎的神情?
並不曾!
元晦心口作痛,一時喘不上氣來,想喚聲「子游」卻發不出聲響,只得顫顫巍巍地伸手,去觸摸墨玉笙的面頰,誰知他輕輕一偏頭,竟躲了過去。
元晦落空的手順勢揪住他領口的衣料,像是要拼命抓住從前那個穿林打雨吟嘯徐行的他似的。
墨玉笙將元晦輕放在草間,餵了他一粒護心丸,捏著他的掌心度了幾道真氣,而後解下披風,半蹲著身子為他披上。他避開元晦灼灼的目光,盯著他頸子上的血痕問道:「還能堅持住嗎?」
他語氣輕卻不柔,表情稱不上冷淡,也並不熱絡。
墨玉笙從來都玩世不恭,有時會端著長輩的架子裝模作樣地訓上幾句,大多是不疼不癢的玩笑話。
他極少動怒,唯一一次是兩人在春山鎮不歡而散的那回,他話說得重,怒氣都寫在了臉上。
但這次,他只是沉默,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留給元晦。
元晦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人只有氣到極致才會冷心冷麵。
他又是心疼又是自責,不敢多言,只能乖巧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