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躺回醫帳去!」
那天正是大年初一,遍地放鞭炮,噼里啪啦紅紅火火的。
營地里許多小將樂淘淘地看著我倆雞飛狗跳。
直到方世玉跑過半個主帥營,從自己帳篷里拿出一樣物事,抖開在我眼前。
「嘿嘿,年禮。」
我的罵詞被咽下去,呆呆張大嘴。
那是一件白毛。
沒袖子,沒衣領,更別提版型和樣式。唯有幾顆扣子整整齊齊地綴在襟上,密密麻麻的針腳,昭示著主人的認真。
方世玉眼睛湛亮。
「這是拿狐狸腋下的白毛湊起來的,聽人說這一撮白毛最是輕暖,叫狐白裘。」
「我想給你做件裘襖來著,可惜城外的大狐狸都被我抓光了,剩幾窩毛沒長好的小崽兒。沒湊夠袖子,做衣裳有點短了,只好縫了件馬甲,還有一頂小白帽。」
「晴妹兒,你喜不喜歡?」
他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嗝。」
我嘴巴張太久了,沒忍住打了個冷風嗝。
方世玉真是哭笑不得。
周圍許多小將都熟識我倆,嗷嗷叫喚著。
「喔喔!方小將給晴娘子送了定情信物!」
「送了定情信物!」
「晴娘子別許給他!等他湊夠一身白狐裘再說!」
竹竿挑起紅彤彤的鞭炮串,噼里啪啦的動靜炸在我耳膜。
我捧著這柔軟的狐裘馬甲,又感動又想笑。
我今年二十六了。
方世玉十九。
這三年,我都把他當個混小子看的。
他帶著一群匪下山時,是剛剛沒了爹,山上幾個當家爭地盤。他無處可去,自立門戶,出來劫的第一票只劫到個我。
起初我怕他殺了我,變著法子討好他,洗衣縫補做。
後來被強征入軍,做順手了,這毛病也沒改。縫個帽子縫雙鞋,順手幫他做一雙;蒸點饅頭做個糖瓜,也大多進了他的肚子。
養著養著,就跟自己弟弟沒兩樣了。
哎,男孩子長大了,當著眾人面落他面子不好。
我正尋思怎麼開口。
身後一緊。
落入一個人的懷抱里。
第26章
初時只聞到一股香。
然後才覺得冷。
他身上的鶴氅沾著碎雪,涼沁沁地貼著我的臉。
這懷抱陌生,體溫陌生,寬厚結實的肩膀也全無一處熟悉。
方世玉炸毛了,衝上來把他推開。
人是推開了,手卻沒鬆開。那雙白瓷般的手竟有這樣大的力氣,箍著我的手腕,任方世玉如何拽扯,他也不鬆開。
「你誰啊你!亂抱姑娘算什麼好漢!」
「我打不死你!」
「丞相?丞相也不能胡摟亂抱!」
「你這劣行在我們軍中是要打三十板子的!」
「禮儀呢!王法呢!」
方世玉的拳頭捏緊又放下,叉著腰破口大罵,像個炸膛的火槍。
「大將軍你管不管啊?」
「有人欺負我晴姐!」
周圍嘈雜吵鬧,都好似背景音。
我的眼中只望著他,聽到那一聲沙啞的、破碎不成句的。
「小魚,是你……」
「你還活著。」
三年前的過往如洪水呼嘯,洶洶將那些記憶摜在我面前。
我攥緊心口的衣裳,喉嚨堵了石頭般喘不過氣。
世上最好的又年啊。
我認不出他。
我竟沒有認出他。
……
那半日我渾渾噩噩,好多人與我說了話,通通過耳散了。
還是大將軍為我們解了圍:「今兒是大年初一,大家坐下來熱熱鬧鬧吃酒,咱們邊吃餃子邊敘舊。」
好不容易開了宴,座次亂得不像樣。
他是丞相,自然要與大將軍一起坐在上首的,卻抓著我的袖角不放。
將軍只好往他旁邊給我加了一張座。
方世玉怕他是個下流胚,把我欺負了去。=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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