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她屈身和景王行了禮,便坐在他身側。
馬車緩緩行駛,景王臉上浮著一貫的笑容,溫聲道:「煦明,你可知定遠侯準備何時面聖?」
初學清心中一顫,昨日明明她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如今景王又提起來,這定是景王知道了昨晚她又去拜會了定遠侯,所以又問一遍。
她面色如常,穩住心神,回道:「定遠侯已經遞了請安折,但並未提及何時面聖。」
景王略一沉思,看向初學清:「你冰雪聰明,應當已經想到,本王如今需要定遠侯的支持。」頓了頓,語氣有所放緩,「本王知你心中所向,可你又是否知道本王所願?」
初學清抬眸看著景王,想到初逢時的一見如故,想到這麼些年的暗中相助,因他算計裴霽曦所引起的不快也漸漸沉澱。
景王見她車沉默不言,便繼續道:「太子乃本王一母同胞的嫡兄,本王如今輔佐太子做事,可事事都要太子允肯方可行事,太子為人……你也了解。」
初學清陷入沉思,太子才華平平,對朝政更是無甚了解,可太子是已故皇后長子,建禎帝倚重太子,將景王這個親弟放在太子身邊也是為了輔佐太子,但建禎帝對景王並未放權,想來也是有所防範。
「母后生我時難產而亡,父皇有所怨懟,都可以理解。」景王垂頭輕道,「可如今二哥賢王也因張貴妃得寵,與太子漸有敵對之勢,朝中更是波雲詭譎,本王必須爭取定遠侯的支持。」
初學清目光澄澈:「微臣不知定遠侯是否會涉入皇儲之爭,但微臣的立場絕不轉移。」
景王淡然一笑,點頭道:「本王亦如是,爭儲不是為了權柄,而是為了太平盛世。」
初學清心中微撼:「殿下,自打您重用微臣,我便知殿下是位明主,不會因身份、地位看輕一個人,微臣所嚮往的世道,也唯有跟著殿下才能實現。」
景王定定看著初學清:「你心之所向,亦是本王所盼望的。這世道有太多不公,像本王王妃那樣的大才,也只能借著男人的名號推出自己的畫作,煦明這樣的好官,卻不得不女扮男裝,不做到那個位置,又怎麼改變這世道呢?」
景王妃崔溪是一位丹青好手,卻只得取名「山水居士」來推出自己的字畫,初學清初聞此事時,也頗有惺惺相惜之感,更加讓她對景王另眼相看,哪個皇子的妃子能有此自由,也是罕見。
初學清從未懷疑過景王心中的道,從他對王妃、下屬乃至僕人的態度,很難想像他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
*
同一時間,在東青街上的仁道醫館,桑靜榆即將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裴霽曦站在仁道醫館門口,望著店鋪的招牌上「仁道」二字久久不語。
他身旁的小廝輕風打破了他的沉默:「侯爺,咱們這都找了這麼多奇女子了,都不是那位,雖說仁道醫館的桑大夫是位離經叛道的女子,可她已經成婚啦,您昨不才見了初大人麼,就算桑大夫是那位,您又能如何呢?」
「不必多言。」說著,裴霽曦邁步踏入醫館。
他向門口的小廝指名要桑大夫診治,便有人引著他去了內間的診室。
他撩開門帘,卻一時未敢抬眼,直到聽見桑靜榆的聲音:「敢問這位公子是何處不舒服?」
不是她的聲音。
他微一抬眸,看向桑靜榆,眼神中難掩失望,穩了穩心緒,坐下道:「我的姑母身有舊疾,聽聞桑大夫擅為女子調理,想讓桑大夫看看她日常調理的方子,可有不妥之處。」
桑靜榆看著眼前氣度不凡,相貌堂堂的男子,微微愣怔了片刻,想起了初見這人時,她還是女扮男裝的大夫,這人想必是認不出自己的。才道:「我雖擅於此道,可未見病患,又如何開出合適的方子呢?」
裴霽曦沉思片刻,又道:「我姑母遠在邊境,以往過度勞累,也受過外傷,積勞成疾,實在不宜長途跋涉,煩請您先看看這方子。」
桑靜榆接過方子,看了須臾,道:「這方子,倒不像是給婦人調理用的,像是給受過傷的將士用的。」
裴霽曦本是以姑母的事做藉口來問醫,可未曾想到這桑大夫竟是真有些本事的,這才道:「的確,我姑母曾從過軍。」
桑靜榆嘆道:「難怪,不過我未能診脈,實在不敢妄言,此方雖好,但藥效過猛,適合男子,我為您稍微調兩劑藥,您拿著方子讓能為她診脈的大夫看看,是否合適。」
裴霽曦起身對桑靜榆道謝,末了又道:「初夫人不畏流言,懸壺濟世,實乃奇女子也,在下佩服之至。」
桑靜榆瞥了他一眼:「公子知道我夫家?」
「在下乃初侍郎同僚,聽初侍郎提過,初夫人醫術高明,顧前來為姑母求醫,果然不虛此行。」
桑靜榆聽見「同僚」二字,險些沒忍住輕嗤出來,雖是隔了七年,可只一頂帷帽,就認不出自己的枕邊人,實在可笑。
把方子遞給了他,便低頭不再言語。
裴霽曦不知自己哪句話得罪了桑靜榆,可能是正在坐診,不願提及夫家,便忍著疑惑告了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