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眼眸,只有一片茫然的濃霧。
桑靜榆和軍醫檢查了一番,軍醫搖搖頭,斟酌道:「將軍頭部傷處有淤血,想必眼患是與此有關,如若淤血能清,想必還是能復明的。」
方若淵問道:「那如何能清了淤血呢?」
軍醫答:「我開些活血化瘀的藥,至於什麼時候淤血能散了,還是要看造化。」
相較於眾人的錯愕,裴霽曦面色平淡,只道:「能活著回來,已是大幸了。」他抬頭循著方才方若淵發聲的方向,「你們是如何救出我的?」
方若淵看看一旁一直站立著的初學清,答道:「是禮部侍郎初學清大人前去和談,用計離間北狄內部,北狄王一派以為朝中會派人暗殺你,行了方便,結果卻方便了我們救你出來。現下嚴將軍在整頓邊防,以防北狄人發現後強攻。」
「初侍郎?初侍郎現在何處?」
初學清此時才走上前,穩了穩聲音道:「下官在這裡。」
裴霽曦循著聲音轉頭,感激道:「多謝初侍郎妙計,救命之恩必銘記於心。」
「侯爺言重了,此次下官出使本是為救太子殿下,侯爺已提前將太子殿下救出,下官要感激侯爺才是。」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寒暄了,定遠侯剛受傷,此處不宜這麼多人圍著,散了吧。」桑靜榆見不得初學清和裴霽曦這樣你來我往,打斷了他們的寒暄。
裴霽曦聽到女子聲音,愣怔片刻,身旁的墨語小聲告訴他,是初夫人來幫忙醫治。
身旁軍醫也道,有些傷口還未處理好,眾人這才散去。
帳內只留下軍醫和墨語幫著裴霽曦處理傷口,方才在眾人面前,裴霽曦很快接受了自己不能看見的事實,可他身為主將,不能在眾人面前倒塌,哪怕失明,也必須裝作不在乎一般。
身上的傷口一個個被處理,這種疼痛已經不能對他產生什麼影響,他只深深閉上眼睛,良久,復又睜開,還是一片黑暗。
在北狄營中,是過往的那一點點回憶支撐他熬過種種刑罰,他仍覺得能找到冬雪,只是如今,哪怕找到了,他也再看不見她了。
他問身旁的墨語:「輕風可有消息?」
之前聽說樟安有個女商,雷厲風行,叱吒整個樟安商會,帶著江南一帶愈發繁榮,便派了輕風前去打探,是否會是冬雪,即使那女商不是,她手下也有好幾個女掌柜,都有這個可能。
墨語低聲答:「沒有。」
初侍郎和冬雪長得很像,他本猶豫是否要告知裴霽曦,可今日方將軍回來後告訴他,初侍郎有可能是冬雪失散的兄長,如今初侍郎也沒有冬雪的消息,他便不忍再讓裴霽曦有希望後再次失望。
裴霽曦的眼眸看不見情緒波動,再次沉默下來,任由軍醫一點點割著腐肉,不吭一聲。
第34章 一別經年,卻又要兄弟相稱。
桑靜榆拉著初學清出帳, 夜色下的初學清帶著風塵僕僕的倦色,這倦色之中又有濃得化不開的憂慮。她看到初學清手上還有血跡,將自己的帕子浸濕, 讓她自己擦乾淨。
她無奈對初學清道:「你這是關心則亂呢, 怎麼把我也叫過來了,軍醫的醫術不比我差。」
初學清擦著手上的血跡,血跡凝固久了, 需要很用力才能擦乾淨。她輕聲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一絲他死亡的可能,因為不能承擔這種後果, 所以把所有能想到的都做到。
她問桑靜榆:「定遠侯的眼睛可有希望?」
桑靜榆搖搖頭:「方才不是說了麼,頭部受傷, 可大可小,如今只是失明, 都是萬幸了。外敷內服,好好調養, 興許還有復明的可能, 如果一直讓定遠侯這麼忙碌,那可夠嗆了。」
初學清手中的帕子已經變為紅色, 她的手也露出本來顏色,可她仍覺得她的手似流血般疼痛。她低語道:「他身上擔子重,很難有放下的時候。」
桑靜榆瞥了她一眼:「和你一樣啊, 你也沒有放下擔子的時候。」說著挽住她的手臂, 「不過呢, 你還有我嘛, 你自從見了定遠侯, 眉頭就沒解開過,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說說呀, 別總憋在心裡。」
初學清對誰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可桑靜榆知道,她心裡緊閉的很,誰都走不進去,桑靜榆自詡閨蜜,可初學清也鮮少向她傾訴。
初學清用手輕輕撫了撫自己的眉頭,竟把心事帶到了臉上,實在不該,她轉頭沖桑靜榆笑笑,「無事,人也救出來了,若下一步和談順利,我們也就該回了。」
「唉,看你狀態不好,我都不好和你說,但是實在憋不住。」桑靜榆湊近初學清的耳朵道,「我在鄴清聽聞,定遠侯先夫人給他生了個女兒,現在都六歲了。」
桑靜榆說出來,是想讓初學清別再念著那點舊日情誼,為定遠侯費力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