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曦搖搖頭,「學清莫要感情用事。」
「這不是感情用事,真走到這一步,那是大寧的恥辱。」
裴霽曦嘆口氣,放下手中長槍,「談不上恥辱,你應該聽說過,多年前的勐城水戰,我屠盡西羌三萬士兵,無人生還,如今,是該還債的時候了。」
初學清眸色黯了黯,只道:「那是一個將軍守城的職責。」
裴霽曦垂眸片刻,似是在回憶什麼,半晌才道:「有人和我說,我不只殺了三萬人,我還毀了三萬個家。」
初學清眼眶泛紅,她咬緊牙冠,控制著不讓眼淚流下,顫著聲音道:「那這個人,定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不,」裴霽曦否認道,「她只是心懷天下而已。」
初學清被悔意纏繞,曾經那些意氣之下的刻薄言語,像鈍刀一般割在心上,她諷刺著以前的自己:「那不是心懷天下,是不在其位的頤指氣使罷了,裴兄不應放在心上。」
「學清,不必多言了,既然是陛下急詔,就趕緊出發吧。」
初學清咽下心中酸澀,「我幫你收拾行囊吧。」
裴霽曦不由笑道:「你自己怕是還要尊夫人給收拾行囊吧,放心,雖然為兄現在瞎了,這些小事還是難不倒我的。」
*
少傾,眾人收拾好行裝,在營地口集合。
冷風忽起,捲起地上還未壓實的積雪,四散空中。綿延浩瀚的山野,似是借著冬風的悲鳴,送別這片土地上的戰神。
初學清立於馬旁,見裴霽曦牽著他的坐騎「流光」自遠處而來,墨語跟在他的身後。
他身披玄色大氅,身姿傲然挺立,邁著從容不迫的步子,逆著風雪走來。
他一直是這樣,處變不驚,哪怕是赴死,也是一片慨然。
初學清壓下心中的紛亂思緒,走上前去,對裴霽曦道:「裴兄還是坐馬車吧。」
裴霽曦搖搖頭,「無妨,老馬識途,我這匹馬,也經歷了不少風雨,只要你們帶好路,我自然跟得上。」
墨語在一旁道:「還是讓我跟著將軍吧,路途遙遠,多有不便。」
裴霽曦拒絕道:「你現在的身份,不是能說走就走的。你放心,我已無大礙了。」
初學清沉聲道:「我們會照顧好侯爺的,一定會讓他平安回來的。」
流光在一旁晃動著腦袋,發出輕輕的「嘶嘶」聲。
初學清上前輕撫流光頭上的白色鬃毛,這麼多年過去,流光依舊矯健壯實。流光似是見到了故人,尾巴一甩一甩的,扭扭頭蹭著初學清的手臂。
桑靜榆見了,也上前要摸馬,初學清趕緊制止了她,「流光怕生,夫人小心。」
吳長逸聞言道:「既然怕生,怎的這馬就不排斥初侍郎呢?」
初學清愕然片刻,忘記了此刻的自己不應知道流光,但流光曾載著她與裴霽曦一起馳騁,即便物換星移,流光依舊沒有忘記她。
裴霽曦聽到他們的對話,也問道:「學清怎麼知道我的馬叫流光?」
第44章 那刺客持劍欲刺向初學清
桑靜榆在一旁解圍道:「我在望北關待了這麼長時間, 連誰家幾口人都知道了,這馬的事跡還是我講給夫君聽的。我夫君騎術了得,莫說侯爺的馬, 野馬他都訓得呢!」
裴霽曦並未發現異常, 只嘆道:「想不到學清一介文臣,騎術如此了得。」
初學清垂下頭,道:「師父教的好罷了。」
只是「師父」就在眼前, 流光認得出,可師父卻認不出徒弟了。
吳長逸不屑地瞥了眼垂著頭的初學清, 「就會點騎術,還值得拿出炫耀一番。」
桑靜榆聞言不服氣道:「什麼叫就會點騎術, 我夫君此番是不是立了大功?朝中那麼多大臣,一個個縮著腦袋不敢應聲, 只有我夫君,提著腦袋出使, 又兵不血刃地完成和談, 試問哪個男人有我夫君這般本事。」
裴霽曦應和道:「學清的確是有勇有謀,難得的棟樑之才。」
吳長逸抿抿嘴, 雖然沒說話,但心中又在暗罵自己多嘴。
初學清有些赧然,低聲對桑靜榆道:「夫人倒不必如此自誇。」
桑靜榆反駁道:「怎麼了, 我夫君就是厲害, 比某些天天在京城裡待著的武將強多了。」
初學清拍了拍桑靜榆的手, 低聲斥她:「夠了。」
一旁的吳長逸已然變了臉色, 不悅地駕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