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清邊看邊說,身體越來越放鬆,借著醉煙雨的後勁,靠在船舷上。
「河邊一排垂柳,隨著春風飄著。靠近河邊的石板上,還有些青苔。都說柳樹好成活,要我說,這青苔才頑強,柳樹好歹要插柳,這青苔無人干涉,卻自成一片,你說,像誰呢?」
初學清沒等裴霽曦回答,又借著酒勁自言自語:「反正不像我,我一路遇到太多貴人,靜榆、景王、恩師……還有你,你是我最大的貴人。」
裴霽曦沉浸在初學清所描繪的江南美景中,一時還未抽出,便被點了名,不禁笑了笑,「學清才是我的貴人。」
初學清似是被這笑容晃了眼,啞聲道:「你笑得真好看。」
裴霽曦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笑了,今日種種沉悶都壓在心尖,若不是初學清,他定然是悶在客棧,興許也會要一壺酒,可這醉煙雨太過輕柔,無法把那些沉悶趕走。
可這些沉悶就在初學清越來越慵懶的嗓音中慢慢消解,竟讓他笑了起來,想來初學清定是醉了,從她說話的語調,以及這肆意的措辭看,醉煙雨的後勁果然很大。
「學清醉了吧?」
初學清晃了晃腦袋,「沒有,我就是,所見皆美景,所言皆真意。我想把眼前美景都告訴你,想當你的眼睛……結果……發現你比這些美景都美。」
裴霽曦這下確定,初學清是真的醉了。
他摸索著桌子,想要夠到酒壺,不讓初學清再飲了,結果初學清見他找酒,忙奪過他的杯子,笑道:「想要偷酒喝,被我發現了吧!算了,賞你一杯。」
初學清晃悠悠拿著酒壺,向他杯中倒了一杯,緩緩遞給他。
裴霽曦無奈接過,只是碰到初學清的手,發現她的手已經比方才暖了一些,看來這酒還挺暖身。
初學清將手覆在他手上,一時沒有鬆開,杯盞在兩人手中晃了晃,灑出了一些,滴到初學清手上。
初學清這才鬆開了手,不講究地把手背往身上蹭了蹭,完全不似她平日的作風。
「裴兄的手真暖,真暖。」
裴霽曦無奈極了,上次見初學清喝醉的時候,還沒有這般無理取鬧,只是拽著他的衣角哭泣,這次竟像個浪蕩公子,調戲起了他。
可惜這次周圍又沒人幫手,他一個瞎子,可怎麼回去。
他正想要讓船家掉頭,只聽初學清又道:「裴兄,你為何一直執迷不悟呢,人找到了又怎樣,她既是走了,便是不願回來。她一定過得很好,你找她幹什麼呢?」
那種沉悶的感覺,又一次襲來,裴霽曦沉默不語,面對一個醉了的初學清,又能說什麼呢?
「她沒回來,就說明她不需要你了,你應該去找需要你的人,日子還長,得給自己點別的盼頭。」初學清語無倫次,卻始終惦記著,自己要放下,裴霽曦也要放下,她必須勸裴霽曦停下。
「你不懂。」裴霽曦終是出聲反駁,「我對不住她,她走是應該的。我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如何,有個消息也是好的。若她覺得還需要我,也許我們還能……還能……」
「她不需要了……她要往前走了,你也別困在原地了,也該走了……」
「你不是她,你怎知她不需要我呢?」裴霽曦對醉鬼生不起來氣,可心中煩悶,還是無法紓解。
「我知道。」初學清的聲音開始有些悶了,「我就是知道。你都成親生子了,還想著以前幹什麼?」
裴霽曦心中訝異,這醉鬼,不僅胡言亂語,還捏造事實了,看來和她是說不清楚了。裴霽曦向船家喊著,讓他掉頭往回走。
初學清懵懵的,支吾道:「回去……不能回去,你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學清,看來你的酒量真不似你說的千杯不醉。」簡直是一杯就醉。
烏篷船悠悠往回走著,划槳時水面的嘩嘩聲,岸上人群的嘈雜聲,伴著空氣里濕潤的青草味道,讓江南水景在裴霽曦眼中鮮活起來。
拋開初學清醉酒的胡言亂語,今夜還是值得的,起碼讓他「看」到了江南美景。
只是太遺憾,這美景不能與冬雪共賞。
就像臥佛晚霞,如斯美景,一直說要與卿共賞,可真正共賞的時候,已經生了齟齬,算不得「賞」了。
不知他還有沒有機會,帶想要的人,來賞此美景。
第61章 扒到我們侯爺身上就不下來了
船行至來處靠岸, 初學清還在說著讓裴霽曦往前走。
裴霽曦向前摸索著,摸到初學清的臂膀,拉起她, 扶著她低頭鑽出半圓形的船蓬, 直起身子,沒想到,他一個瞎子, 還要扶起一個醉鬼。
一出船篷,撲面的晚風帶著一絲清涼, 吹散了醉煙雨的酒香,初學清有一瞬的清明。那些借著醉意脫口而出的話語, 仿佛一句句踏在她的心上,那些壓抑許久的思念、抱怨與愁緒, 都在這江南的夜裡流淌出來。
裴霽曦的手,就架在她的腋下, 扶著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