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清起身點燃燭火,便要繼續伏案。
只是不經意從窗遠眺,看見河面上划行著的點點烏篷,倏爾想到昨日的遊船。醉酒的她,借著酒意,擁住了他,那是時隔多年,他們最近的一次,仿佛所有空白都被填滿了。
那藏起的離別之苦,似又被昨夜記憶里仍舊鮮活的面龐一點點勾起,昨日難得的放肆,圓滿了她壓抑多年的空缺。
只是太過短暫,那樣的直抒胸臆,都已在歲月的日漸打磨中消失,她已許久不敢痛快地訴說情感。只當自己是一個踽踽獨行的旅人,只能看見自己的目的地,心無旁騖。可人非草木,怎能真正的心無旁騖呢?無非是強作自苦,壓抑心緒罷了。好在,還能借著酒意,將真情掩在醉話之中。
摺子寫好了,她不知在遠眺中沉思了多久。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敲門聲又急又響,她忙起身去看。
拉開門一看,竟是今晨已經離開的輕風。
輕風閃身進來,忙急匆匆道:「初大人,我和侯爺回鄴清路上,看到了行跡詭異的大隊人馬,行進的方向正是樟安,便前來報信,侯爺去了知府府上,我便來通知你一聲。」
「什麼樣的人馬?」初學清問道。
「不像正規軍隊,卻披甲執矛,不走大道,偏在小路行進,鬼鬼祟祟,肯定有陰謀。」輕風答,「我還要去接應我家侯爺,侯爺留了人護送您離開鄴清,初大人千萬小心。」
可初學清卻拒絕了他的提議,反而道:「我和你一起去。」
「可我家侯爺交代,您此行隱秘,不得聲張,最好早日離漳。」
「無妨,正事要緊,快帶我去。」
輕風撓撓頭,這語氣怎麼和自家侯爺這麼像。
他折身帶初學清往外走,不經意瞥見書桌上的紙,上面畫著一副莫名其妙的圖,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他也在冬雪的手札中見過這樣的圖案,怪不得他們是兄妹呢,連思考方式都如此相像。
他二人急匆匆從客棧趕往知府府上,現任樟安知府馮炳是張家旁支的女婿,初學清此行不欲聲張,也有張家的原因,她如今明面上是太子的人,二皇子背後的張家勢力本就與她敵對,若知她來樟安,不定會做什麼文章。
可如今既然裴霽曦覺察到了異狀,定然是有大事發生,此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到了知府府上,才得知裴霽曦已和知府馮炳去了城門部署。
樟安畢竟不是邊境之地,布防自是沒有邊境那般精密,常備守軍也不多。但樟安是南北樞紐之地,後備的糧食相對充足。
如果有叛亂,關鍵就在於守住城門,以及尋求援軍。
初學清不斷想著,如今西北邊境剛剛停戰,又是什麼勢力會在內陸異動呢?
他們又急忙趕往城門處。
濃夜幽深,燈火稀疏。
有幾隊士兵急匆匆在街上挨個通知各家閉門鎖戶,商戶們急忙閉店,小販挑起自己的擔子趕忙跑著,畫舫上的船夫急匆匆將船靠了岸,船上的人紛紛上岸,腳步紛亂。
往常要熱鬧整夜的街市,如今都陷入一片充滿緊張而沉重的漆黑之中。
到了城門處,他們看到城門的鐵鏈被拉起,沉重的木門隔絕了城外的異動,守城士兵警惕地巡邏著。
初學清遠遠看向城牆高處,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挺拔的背影,他認真地在和身旁的守將說著什麼,原以為的離別猝不及防又變成了重逢。
初學清正欲上城樓,被輕風攔了下來。
輕風焦急道:「初大人,我在這裡有些人馬,侯爺特地叮囑,趁未起亂,把您護送出樟安,您別再上去了,樟安知府還在上面。」
「無妨。」初學清未等他多說,便向守城軍報了身份,踏著石階上去。
她曾經見過許多次裴霽曦前往戰場的背影,而她只能留在府中遙目相送,但如今不一樣了,她不會再像從前一般,除了等待什麼都做不了。她亦是朝中重臣,她肩上亦負擔著黎民百姓的安穩。
輕風攔不住,只得跟著上去。
「投石車、滾木、弓弩按方才說的就位,雖然我們軍力不充足,但好在城牆夠高,對方就算有足夠長的雲梯,也容納不了多少人。」裴霽曦有條不紊地對身旁守將說著戰略。
那夜色中的身影,一如多年前在戰場上的英姿勃發,縱使眼眸失了往日光彩,但他那沉著冷靜的聲音,鎮定自若的神色,仍舊是那個叱吒沙場的柱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