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驚道:「將軍,您要知道您對定遠軍的意義!讓我留下!我就告訴西羌,百姓都逃亡到青州,我殺了主將投降。」
林玥怡聽到了二人爭著去赴死,喊道:「你們搶著去死有什麼意義!只要西羌渡河過來,還怕洪水淹不死他們!」
裴霽曦看向林玥怡,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這段時間協助百姓遷城,又跟著去攬銀壩部署,如今大軍壓境,仍面不改色,不愧流著將門之血。
「我不能賭,他們萬一得了消息,返回去了,就功虧一簣了。」裴霽曦語氣淡淡,仿佛面對的不是死亡,只是赴一個約去。
「你忘了冬雪姐還在鄴清等你嗎?」林玥怡沒有辦法,只得搬出冬雪。
裴霽曦神色微動,他想起自己臨走前對冬雪的承諾,「等我」二字,何其沉重,他怎麼輕易就許了?他為何沒管住自己,偏要在臨走前,要了冬雪?
「你要死了,你讓她怎麼辦?定遠軍這樣的慘劇還少嗎?」林玥怡嘶喊著,嗓子都已破音。
裴霽曦緊緊攥拳,腦中不斷思索,最終看向祁允:「挑些水性好的,同我埋伏在清河,誘他們過來。」
不等死,去拼一個生機,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祁允毫不猶豫回道:「裴將軍,讓我去!」
裴霽曦拒絕道:「你帶著玥怡部署好後路,接應我們,我們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不愧是定遠侯府的人,師父陪你!」卜成周趕了回來,恰聽到裴霽曦的部署,擔憂之餘也知道無法左右裴霽曦的決定,只能盡最大努力護著他。
「師父!您和祈允一起接應我們便可!萬不能來冒險!」
卜成周大笑:「怎麼,你留在這裡便不是冒險了?」他迎著清河吹來的涼風,坦然道:「侯府為戰場犧牲的人已經夠多了,我要護好你,不然,老頭子我以後也無顏面對你大伯和你父親。」
裴霽曦還欲拒絕,但時間緊迫,他沒法再勸卜成周。
最終,他帶領千人在清河岸邊觀望,遠遠看見西羌船隻的影子,便下令敲軍鼓,揚號角,造出嚴陣以待的模樣,待清河上的船隻愈發清晰,密密麻麻的船隻逆著河浪而來,裴霽曦佯裝被西羌人數嚇到,下令撤軍。
西羌人遠遠看見定遠軍慌亂撤退的樣子,更加信心滿滿,清河難渡,渡河過程中他們已犧牲了許多人馬,但不管多少人過了河,能讓聞名沙場的定遠軍嚇成這樣,也值了。
可他們沒料到的是,等待他們的是怎樣的洪水猛獸。
裴霽曦安排軍隊按照計劃沿東面石橋撤退,他殿後,看到西羌人難以退回的時候,下令發射信號彈。
西羌人只以為這是求救的信號,可從未想過,裴霽曦竟破釜沉舟,毀了攬銀壩。
清河的水,滔滔翻滾,衝破攬銀壩的束縛,似吃人猛獸般,從上游奔騰而下,捲起兩岸的樹木,攜著黃色的泥沙,掩蓋住往昔的清澈,怒吼著奔向勐城。
裴霽曦料到他們會有人來不及撤退,洪水來的時候,他幾乎看到了河岸,可洪水瞬間便衝倒了石橋,他們最後撤退的這批人,被洪水卷著不知到了何處。
手中的刀槍早已不知衝到何處,刀槍可傷敵,可面對滔滔洪水卻毫無用處。
裴霽曦的鼻內灌入混著泥沙的洪水,他自詡水性不錯,可洪水似是帶了無盡怒意,懲罰他這個小覷清河的人,卷著他壓到水下。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要負了初雪晴了,那句承諾可能兌現不了。
可在他已耗盡力氣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是他的師父卜成周。他和師父隨洪水衝到了一處樹旁,腳邊混著泥土的黃水湍流而過,卜成周和他緊緊抱住樹幹。
幸運的是,他們比西羌人離岸更近,他看好路線,在漫天洪水沖刷聲中,大聲對師父喊著:「師父,我們走右路!」
他隨身兵器皆已被洪水沖走,只有貼身的匕首還在,他抽出匕首,用最大的力氣砍著樹,身上的冰冷與濕膩已讓他麻木,只一心想著把樹砍倒,借力走出去。
卜成周跟著他一起砍樹,可他心裡仿佛預見了什麼。十幾年前,裴霽曦的大伯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中,用命護住了他,而他為報裴家之恩,多年來隱姓埋名潛伏北狄,可經歷過這麼多場戰爭,他也似乎明白了,戰場上的救命之恩,是不用還的,因為戰士的命,早就已經交給了戰場,何時獻出去,只是早晚問題。
想到這裡,他看了眼裴霽曦,這樣的年少英雄,不應這麼早將命交代在這裡。
他更加用力地砍著,本就已經泡得發白的手,在一下下的砍擊聲中被振麻了,可他們仿佛不知疲倦。
終於,這課大樹被砍倒,順著他們砍伐的方向,倒向岸上的山坡。
裴霽曦和卜成周相互扶持著,抱著樹幹往岸上爬。
只是洪水湍急,他們的身子被洪水不斷拍打著,嘴裡已不知灌了多少黃泥,卜成周知前路艱難,便用身子護在裴霽曦旁邊,裴霽曦察覺到他的意圖,要躲開他的相護,可卜成周卻用盡全力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