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靜榆感到手上濕潤,不敢相信眼前的七尺男兒竟然落淚了。她不得不承認, 每次吳長逸說要放下她的時候,她心中都揪著一股勁,她心裡有吳長逸,可如今,* 就算吳長逸允她行醫,她也不能同吳長逸在一起了。
造孽,真是造孽,她不想扔下初學清一個人,成全自己的私心,又捨不得推開吳長逸,一時陷入兩難。
吳長逸半晌才抬起頭,卻不敢看桑靜榆,只繼續問:「你……願意嗎?」
桑靜榆訥訥道:「你讓我想想。」
吳長逸的手緊了緊,終於,他終於又有了希望,「我等你。」
等了太久,不差這一時了,何況他此刻過於狼狽,還是不要在她面前現眼了。
吳長逸起身離開,桑靜榆看著他筆挺的背影,陷入沉思,就連下一個病患到了,她也半晌才回過神。
*
初學清去侯府幫裴霽曦編了會兵書,回府時已是戌時。
暮色漸漸低沉,緩緩染遍蒼穹,鋪陳出一片蒼藍,將白日的種種波折沉澱下來,用四野的靜謐撫平人們的躁動不安。
除了桑靜榆,還有楊若柳也在等著初學清。
初學清見到偏廳里等候的楊若柳,寒暄了幾句,楊若柳便說了正事:「幼子頑劣,如今跟了我,也不忍他如此荒廢下去,想把他送到書院去,又沒有門路,才特來求初大人的。」
初學清引她落座,忙道:「楊姐客氣了,你我的關係何談「求」字。」
桑靜榆也在一旁道:「我也是這麼說的,要不是她公務繁忙,早應該去瞧瞧你們的。」
楊若柳道:「最近京中傳言過甚,初大人還是避嫌的好,我和葉老闆都不知道哪裡來的傳言,平白污了你們的名聲。」
「不提這些。」初學清道,「我倒是與松山書院的山長有些交情,但我還是像先見見令郎,才好向書院開口。」
「小兒頑劣不堪,又自幼不在我身邊,與我有些生分,待我再勸解勸解,將他帶來你面前看看。」
桑靜榆在一旁給他們斟上茶水,不經意問:「楊姐,你與柴富貴,就這麼算了嗎?」
楊若柳被這麼一問,垂下頭,低聲道:「初大人,柴富貴都與我講了,他幫你做事,你應也是知道的。當年,就是他擄走了我,害我名聲盡毀。」
初學清頓了頓,才道:「我沒告訴你,也是希望他能自己向你坦白。不過當年之事,他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可以搭上別人的一生嗎?」楊若柳聲音微顫,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又道,「我不是怪你沒說,只是覺得,日子太苦了。」
桑靜榆拍拍她的肩膀,「好在如今令郎又回到你的身邊。」
楊若柳眨眨眼,不禁紅了眼眶:「回到我身邊又如何,在他的眼中,他的母親是不潔的,是害他被人嘲笑,受繼母苛待的元兇,多年離散,讓他對我心生怨懟,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的?」
「可是,造成這種局面的,不僅僅是柴富貴,更是你前夫的不信任,以及世道對女子的苛刻。」初學清正色道。
楊若柳垂下眸子,她何嘗不知,這不僅僅是柴富貴一人的錯,更是千千萬萬的推手將她推到了那個境地。
可她好不容易放下過往,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對方又是出於愧疚前來補償她的,她豈能接受。
「我答應了前夫,不再婚嫁,這才能讓我兒回到我身邊,這些事,以後就不想了。」
「什麼歪理,許他另娶生子,不許你再嫁?就是去官府告他苛待嫡子,也讓他們一家有的受的!」桑靜榆忿忿道。
「你若有心,我可以幫你。」初學清鄭重道。
楊若柳微彎唇角,勉強擠出個笑來,「不用了,我也沒了那心思,如今只想將孩子撫養成人。」
說著她起身告辭,初學清和桑靜榆送她出府。
直至楊若柳的身影漸行漸遠,隱在濃夜之中,初學清才對藏在巷子裡的人喊了句:「她走了,你出來吧。」
漆黑的巷子裡,走出個身影,正是許久未見的柴富貴。
初學清回府前,就瞧見了在巷子裡鬼鬼祟祟的柴富貴,這才得知他一直偷偷跟著楊若柳,答應了幫他試探楊若柳的態度。
柴富貴走上前來,忐忑問:「她……可說了什麼?」
初學清搖搖頭:「她沒有旁的心思,只想安心撫養幼兒。」
桑靜榆看看一臉失望的柴富貴,忍不住道:「你當初既然做了那樣的事,就活該承擔如今的後果。」
柴富貴被罵,只垂下頭,訥訥道:「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