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曦也閉上了眼睛,將那股酸澀忍下去,緩緩睜開眼,小心翼翼收起帕子。
兩人什麼都沒有說,仿佛知道了什麼,又仿佛什麼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安靜的,雪是安然的,樹是靜謐的,人,是不平靜的。
還有,不安寧的風。
裴霽曦驟然回神,擁住初學清,迅速抱著她轉過身去。
初學清只聽見一聲悶哼,和箭入血肉的噗呲聲。
裴霽曦抱著她躲到廊柱後,輕風意識到有刺客,忙把弓箭扔給了裴霽曦,自己也帶著席禎躲在馬後。
裴霽曦迅速彎弓拉箭,衝著方才箭發出的方向,看到樹影間飛速移動的人影,射了一箭。
樹影間移動的人影倒下,裴霽曦喘著粗氣,放下了弓。
輕風去林間查看刺客的情況,席禎慌亂地呆在原地,初學清則忙不迭檢查裴霽曦的傷口,只見他背後心口的位置,直直地插了一箭,鮮血滲透衣料,觸目驚心。
她捂住他的傷口,鮮血順著她的手溢出來,很快她的手都被染紅,她忍著眼淚道:「裴霽曦,你先忍著,一定會沒事的。」
裴霽曦扯了扯唇角,想笑,卻似乎沒有力氣笑。
很久,沒有聽到她連名帶姓地叫他了。
輕風探查回來,邊幫裴霽曦簡單處理傷口,邊匯報導:「刺客是死士,中箭後竟然咬毒自盡了。侯爺中箭的位置不太好,我只能先上藥,還得趕緊找大夫拔箭。」
他見慣了裴霽曦受傷的場面,看上去比初學清要鎮定得多,只是在撒藥的時候,不敢碰觸扎在血肉的利箭,手在微微顫抖。
輕風看了看傷口,道:「萬幸,看樣子這箭沒毒,但是箭太深了,這死士看來是專門訓練的。」
初學清迅速道:「你和席禎直接送他回侯府,我接靜榆過去。」
面對敵國首領都面不改色的初學清,此刻的臉色蒼白無比,她迅速翻身上馬,回城去請桑靜榆。
原本屬於分離的一天,卻遭此橫禍。
皇城腳下,敢行刺朝廷命官的,能有幾個人?何況,又用死士,不留下證據,還用沒毒的弓箭,不傷人性命。
是她衝動了,她不應過早散布山水居士的傳言,讓景平帝起了疑心,她應當等裴霽曦走了再行動,否則也不至於收此警告。
她不想去懷疑景平帝,可如今,樁樁件件讓她失望,君臣罅隙已難填補。
是她連累了裴霽曦。
*
她把桑靜榆帶到侯府的時候,輕風和席禎已將裴霽曦送回來。
房間內沒來及生火盆,冰冷襲人。裴霽曦趴在床上,明明寒氣逼人的屋內,他的額頭卻沁出冷汗。
桑靜榆見狀,迅速拿剪刀將他背後的衣物剪掉,用火烤後的刀在傷口處又切開一點,以防箭簇倒鉤。
裴霽曦一聲不發,咬牙忍著。
初學清上前,抓住他的手,忍下了眼淚,卻沒忍住眼底的擔憂。
輕風端著燒好的熱水進來,看見了三人的情狀,卻由於滿心都是侯爺的傷勢,顧不得多想,給桑靜榆打著下手。
而席禎,則一直立在外間,倚著屏風,怔怔地看著他們。
箭拔出來的時候,血涌得更多,初學清不忍直視,別過頭去,雙手仍緊緊握著裴霽曦的手,仿佛想要通過這樣,把自己的力量傳給他。
桑靜榆迅速上藥縫合,滿是傷疤的後背,如今又新添了一道。
「把他扶起來,我要包紮了。」
初學清和輕風連忙搭手扶起裴霽曦,幫著桑靜榆包紮。
傷口終於處理完了,可裴霽曦的臉色卻愈發蒼白。
「今晚好好照看他,別起了高熱,傷口過深,好在處理得及時,我再去熬點藥。」桑靜榆利落道。
「靜榆。」初學清顫聲道。
桑靜榆知曉她的擔憂,嘆口氣道:「你放心,裴將軍經歷過那麼多傷,都挺過來了,這傷放在別人身上沒準要了命,但對他來說,能挺過去的,今夜我也不走,陪你在這看著。」
初學清點點頭,可心頭的擔憂仍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