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大概半小時,時微還是沒有睡意。她眨巴眨巴一雙眼,索性爬起來,下床出門。
門一開,就見對面裴敘的房門也沒關。
時微放輕腳步,沿著走廊慢慢去小廳,聽見電影播放的聲音,是尋夢環遊記。
今夜有月光,照進落地窗。
裴敘盤腿坐在地毯上,背部靠著沙發,英朗的俊臉浮於月色,目光蒙上一層霧,漆黑的眼睛在流淚。
視線下移,時微看見戒盒躺在裴敘掌心,仿佛被時光凝固。
時微愣住了,喉間堵著一口悶氣,上不去下不來。眼眶溫熱,四肢卻發冷,整個人困頓無出處。
她以為,裴敘像山,永遠堅不可摧,即便吃啞巴虧,也藏著下回加倍報復的壞。
她還以為,裴敘白天能拿剛去世的爺爺說不著調的話,即便有些傷感難過,也不至於痛徹心扉。
她猜到裴敘在哭什麼,因此更加手足無措。
「這個家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一句話振聾發聵,瘋狂搖動蔣時微的心。最後她被握住了,像有一隻手捏住心臟,從此那裡泵出的每一滴血,都不受自我控制。
她哽咽嘆息:
哥哥,你怎麼能這麼,這麼壞呢?
第43章 意外 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夏夜隨院裡造景用的小溪靜靜流走, 蔣時微居家,陪裴敘過安靜避世的暑假。
從前裴敘厭煩書法,不到萬不得已, 不會動筆寫字。
爺爺去世後, 他心浮氣躁, 竟難得地主動鑽進書房, 寫了很多字。
他揮毫的時候,時微就在旁邊幫他磨墨、展紙。他讓梁媽做冰鎮小甜食來, 隔一會兒敲一次門, 敲得時微直無奈:「哥哥, 這是書房, 不是甜品屋。」
裴敘說:「不能累著我寶, 歇著去吧, 我自己來。」
時微乖乖去坐沙發,在一桌繽紛的甜食里挑出桂花紅豆沙,邊看裴敘寫字邊喝。
她略掀眼帘,瞥見裴敘兀自收了笑意,凝眉肅目的,像在苦惱這字怎麼也寫不好。
過不久, 她端一碗楊梅冰慢慢踱過去, 輕擱在書案,順道看裴敘寫出什麼「大作」來。
是狂草的兩個字:盛宴。
蔣時微記憶深處有一個傲氣的裴大少爺,千人捧萬人愛;也有一個年年過生日要找由頭去派對,很晚才回家的哥哥。
她到北京的第四年, 裴敘十八歲,終於在家完整度過一個生日。
裴老要給他大辦,他拗不過只得同意。
當天來的客人多半是捧裴家的場子, 獨為裴敘一個人來的朋友只占一小桌。
最後,裴敘撇下這場盛宴,拽著時微逃去後院,讓時微看他小時候搭的木頭房子。
他說那是一個狗窩,他原來有一條小白狗叫Lucas。
小時微問:「Lucas去哪裡了?」
「不知道,」裴敘說,「那年我過生日,我爸帶老婆回來,Lucas跑出去迎他們。」
「誰知道林瑜欣對狗毛過敏,」裴敘嗤笑一聲,「那天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Lucas。」
宴會廳正推杯換盞,是為裴敘準備的登雲梯,裴敘卻在徒勞地補自己心上那個窟窿。
彼時年紀尚小的時微替他委屈,但無能為力。
現下蔣時微想試一試,這場盛宴能不能從幻影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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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北京城酷熱,時微藉口同學聚會,由司機送下山。
她倒也沒想出什麼絕頂好的辦法,只憑一腔熱血,直接上門找裴琰開口要:「裴叔,我想養Lucas。」
裴琰一聽就笑:「阿敘派你來的?」
時微:「我自己來的。」
裴琰:「這麼些年,我想讓他喊瑜欣一聲媽,就那麼難呢。」
時微不語,抿了抿唇。
「他寧願過有爸有媽像沒爸沒媽的日子,」裴琰笑意漸淡,「也不肯向我低頭。」
時微還是不說話,她很清楚,自己一張嘴只能說出維護裴敘的話。
她不理解裴叔在強求什麼,明知裴敘倔強,硬要折他身骨。
擁有父母全部完整的愛,但父母英年早逝;父母雙全,但各自偏愛的孩子不是自己,只能像局外人一樣看他們家庭美滿。
一時比較不出來,哪個更慘些。
正因為諸多不圓滿,在愛意瘋長之前,她和裴敘之間生出了骨血。
「所以,」她焦急地問,「Lucas還在嗎?」
裴琰望著她緊皺的眉頭,心緒複雜,過了好一會兒說:「寄養在西城一家寵物店,年紀大了,但還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