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公主對她一片真心,胤禟喜歡她,但也想利用她。
「九爺若當真清白,何必此時跳腳?」她摸到袖中那枚刻著滿文quot禟quot字的翡翠扳指,「工部核驗過的水泥數目,可比您書房暗格里那本《兩淮鹽商孝敬簿》實在得多。」
胤禟突然擒住她懸著珊瑚手串的腕子,朝珠嘩啦一聲纏上鎏金護甲。他指節按在她當年與他纏鬥留下的疤痕上,回想起她下手的狠厲與絕情,忍不住笑了。
「皇上讓您到工部做事,在其位,便謀其政,」她用力攥緊翡翠扳指,「還望九爺多讀讀《考工記》,少琢磨些《鹽鐵論》。」
之前萬歲爺命九阿哥收繳欠銀,本想試探他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卻不料他大肆收了孝敬,準備自己出錢平帳。
還是胤禛出手,才將欠銀如數追回。
但胤禟手中收得那筆銀子,可不只是「孝敬」那麼簡單了,這是江南百姓的血汗錢、買命錢。
蘇文也是幾日前才拿到帳本,折損了不少人手不說,拿到得還是本假帳本。
但恐嚇一番胤禟,也是足夠了。
晨霧中傳來領侍衛內大臣的腳步聲,胤禟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威脅自己。
胤禟氣道:「蘇大人說到底也是本王的下官,對你的上官,還是要尊敬些。何況,若真要論起來,大人的出身,還不上我府里的漢軍旗包衣奴才。」
話說完,胤禟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合適,隱隱生出幾分悔意,可他是皇子,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好一個漢軍旗包衣奴才,她本是連這包衣奴才都比不上的野丫頭,可公主給了她一條命,更是讓她有機會堂堂正正地做人。
蘇文面色平淡,倒也沒因此生氣,只是眼神更冷了些:「蘇文出身鄉野,僥倖得公主青眼,方能站在這裡與王爺交談。」
「可王爺天潢貴胄,出身高貴不凡,緣何屈就於工部這一方小天地?」她反唇相譏,狠狠往胤禟痛點上踩,「九爺前些年一直是貝子,連個貝勒都不是,是您不想更進一步嗎?」
遠遠地,蘇文似乎看見福安公主往這邊來了,便頭也不回地迎了上去。
胤俄連忙跑過來尋胤禟:「九哥,你和蘇大人說了啥,我和八哥都等急了!」
*
「啪——」
靜鞭三響撕裂了紫禁城的寂靜,朱漆宮門次第洞開。
「跪——」
乾清宮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下一秒,數百道織金官服翻卷如浪。
年羹堯率先出列,馬蹄袖在空氣中劃出凌厲的弧度:「啟稟皇上,臣奉命徹查雲南土司作亂一事,眼下已經有了眉目。」
梁九功連忙接過他的摺子,呈給了康熙。
雲貴總督今日一同朝見,他捧著奏摺的手在抖,湘繡補子上的獬豸獸睜著金線繡成的獨眼。
康熙用硃筆划過幾個名字,將摺子遞給梁九功。梁太監的皂靴碾過地面,這聲響竟比殿外侍衛的佩刀出鞘更令人膽寒。
接著,梁九功便宣讀了康熙的旨意,罷免了十幾個官員,竟都是八阿哥安插在雲南的人手。
胤禩依舊微笑著接旨,他眼中全無驚訝,似乎是早有預料般。
重來一回又如何,偏讓他回到了額娘離世的那天。便是璟瑄幫了他,可他難以忘記上輩子老四帶給他與九弟的恥辱。
璟瑄是老四的親女兒,未必就是真心助他。何況上輩子本就沒有璟瑄這人,這其中定有蹊蹺。
思及老四的種種表現,他敢斷定,老四也同他一般有了奇遇。因此,他更是毫無負擔地去向老四尋仇。
胤禩平淡極了,不過是些人手罷了,雖然廢了不少心力,但過些時日,也總能再培養。有老九這麼個財神爺,他怎麼會缺了銀子。只要有銀子,很多門路便走得通了。
當然,這不是說只有銀子便可以,他再長袖善舞,也是需要實打實地給好處,否則朝野中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大臣追捧他?
尤其是,八賢王最善雪中送炭,關懷下屬,這靠得可都是銀子。
但下一秒,他再也無法淡定了。
璟瑄出列了,她與胤禛、秦遠早就謀定了,這次必要讓八叔、九叔,吃下這個啞巴虧。
望著璟瑄的身影,許多大臣們回憶起了前幾次福安公主上朝時的驚濤駭浪,眾人都提心弔膽了起來。
胤禟朝著胤禩點點頭,示意他自己這邊已經打點妥當——畢竟那賊人得到的帳本,都是假的。
真的帳本早就被胤禟藏了起來。
他氣定神閒,絲毫不慌,只是有些懊惱方才對蘇文的態度。
「啟稟皇瑪法,」璟瑄眼神掃過前方的八叔、九叔,落在了胤禛身上,「孫女要舉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