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探說得好聽,熱度、粉絲、知名度,不一而足,反正曾明就聽見了最後幾個字。
「掙得多。」
於是他棄了自己費勁巴力學了十多年的東西,把他爸媽氣得夠嗆,自己開開心心離開了這個困了他10年的「家」。
曾明這些年死命學也差點學成傻子了,不怎麼社交,也不太圓滑,但還沒忘了一件事。
從小到大就那麼一個目標——賺大錢。
然後他用他那個不太大的腦子鑽研起了與人相處。
說他腦子不太大不是誇張,他像是只長了一根筋,只能記住一件事。
圓滑是學不會的,最終把公司給他定的人設穿在了自己身上,這麼一穿就脫不下來了,甚至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一心只有:人設,劇本,微笑,溝通,和賺錢。
他起初想要賺錢的目的是帶著外婆離開那個小破屋,不用每年都靠著那兩個人屁多的錢過活。
後來不知道怎麼了,或許是他那麼不怎麼討喜的人設深入骨髓了,只要賺錢,他什麼都干,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地在節目上抱上某個人的大腿,等到結束再有點兒噁心地啐自己一口。
這樣過了很長時間,當他終於有能力撐起一片天的時候,在那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了房子,分了自己一部分工資給那兩個人,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然後一趟飛機飛回了老家,又打了一個多小時的,才晃晃悠悠下了鄉,沿著記憶里那條小路找到了原來小破屋的位置。
因為時間太久了,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隨著時代的發展,連鄉下也搞起了現代化,路燈也安上了,曾明沿著新鋪的水泥板路走,偶爾能遇到幾個好心人,停下車來問他去哪兒,需不需要捎他一段。
曾明擺手,自己又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翻新了的屋子和熟悉的人。
幾近天黑,終於又有一個人緩緩停下車,從車窗里探出腦袋,笑著問:「你也是這村人嗎?誰家孩子啊?叔送你回去,」說著他瞧了眼天,「快下雨了,上車吧。」
好久沒人叫他孩子了,曾明愣了愣上車,沉默半天才開口。
「之前村口楊家老太太現在住哪兒?」
「姓楊的?」
曾明默默閉了嘴,因為外公姓劉,所以當時當時他們家「廣為流傳」的叫法都是「老劉家」。
「嗯,老劉家,楊百英。」
「她?」司機面色古怪地抬眼看向上方的後視鏡,看見那孩子垂下的眸子,有點費勁地問:「你是她什麼人啊?」
曾明從副駕駛的座套後面的口袋上移開目光,通過後視鏡與司機對視,「外孫,」他說完就躲開視線,看著前面陌生的路,過會兒補充道:「到外地上學,好久沒回來了。」
「哦。」
司機也隔了半天沒說話,最後不太得勁的樣子說:「今天挺晚了,這會兒沒車,你先住我家吧,明天等車來了再回去。」
曾明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點兒不太好的滋味。
果不其然那人隨後說:「老劉家早就搬了,前幾年這邊要翻修,那個房子占了地方,拆遷給補了個新房子,我還去看過,幫老太太搬過家。不過這兩年因為工作原因也很少回來了,聽說那個房子現在是老李家的了。」
天徹底黑下來,路上沒有什麼人,司機大叔手指一撥,「咔噠」一下開了遠光燈。
曾明的視線又從外面移回來,但因為車裡暗,後視鏡看得也不太清楚,司機也為了安全,沒再通過後視鏡看過他。
曾明不太敢問那個房子為什麼賣出去了,也不想知道老太太現在搬哪兒去了。
又沉默了半天,汽車下了水泥道,拐了個彎,嘰里咕嚕地顛著開進了一個小院。
小院挺乾淨的,寬敞亮堂,台上面的房子亮著房前燈,車開進來的那一刻狗也跟著叫起來,農村近年來時興的超大玻璃占了一面牆的百分之八十,能看到裡面躺著歇神的人一骨碌從沙發上滾起來,走到門口等著。
等家裡人下了車,拿上買的各種吃的,鎖好車門,上了台階之後,打開門親切地接過他手裡的大袋小袋,說一句「回來了」。
女主人先是一點也不掃興地客客氣氣地請曾明進門,沏了杯茶給他,借去廚房為由拉上了男人,這才問:「什麼情況?」
「老劉家的小孫子,好多年沒回來了,來看楊嬸兒的。」
他倆說話小聲,特意避開了曾明,又從廚房裡拿上水果,「吃,都是同村的,別客氣。」
「咱媽呢?」
「睡著了,這兩天天不好,有點兒感冒,我給找了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