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殺生丸的確是憤怒的。
這種憤怒比起貓又的「整蠱」而言,還帶了一分難言的失望。若一定得細細描摹的話,那或許是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如同一路而來的同伴,就在馬上要實現共同的願望之前臨陣脫逃,作了戰前懦者。
但他是殺生丸,這樣的憤怒,亦當轉瞬即逝。
於是他很快地側過頭,將一抹火紅的顏色納入眼帘。
而聲音總是慢一步才到的。
「犬夜叉,救我!」
這一聲,令桔梗和貓又都怔住了。
話音將落,不遠處犬夜叉似乎早已蓄勢待發,故而想也不想地就拔出了腰間的鐵碎牙,一個箭步衝上前,分秒之間,就要朝著「殺生丸」的腦袋劈來。
刀光落下,電光石火間,桔梗沒有遲疑地抱著懷中的殺生丸向後躍去——這些天,她多少已習慣了殺生丸的這具身體,故而不太費力地就地躲過犬夜叉的攻擊,可正欲脫離時,卻感到手中湧來一股不可抗的阻力,要將他們拉扯回來。
定睛一看,竟是犬夜叉將鐵碎牙扔向一旁,騰出雙手要來搶奪她懷中的「桔梗」。
「犬夜叉!」
遠方傳來了戈薇擔憂的呼喊。
桔梗在這一刻失了神——丟棄鐵碎牙,這是何等置自己於危難之中的做法。何況在犬夜叉的視角里,他所面對的敵人是比自己強大百倍的殺生丸,如此莽撞地從「兄長」手中搶人,他就這樣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也就是這瞬間的失神,讓她的胸懷一輕——戰場從來容不得分秒的閒暇,就在這頃刻之內,「桔梗」已到了犬夜叉的懷裡。
「桔梗……!」
「走!」
短暫的交會,簡潔的交流,仿佛便徒生出了前世糾纏與軀殼裡的血脈連繫。那紅衣的少年緊緊抱著巫女的身體,在幽綠的青山之間,白與紅的顏色交融在一起,就此頭也不回地奔向遠方。
桔梗放下了雙手,沒有再追。她只遙遙眺望著那抹顏色,望了一會兒,才在人群後邊幽幽嘆了口氣,瞥向了一臉悵惘的戈薇。
曾經糾纏的紅線嗎……
但是,像「救我」這樣的話,可不是她會說出來的啊。
「那個……桔梗大人……」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也進展得太快。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的貓又在一旁弱弱出聲,好似敏銳地發現了她這剎那的游離。
她靜默了一小會兒,在大約僅有喝下一口水那樣狹小的時間裡,就快速清理掉了自己那瞬間的柔軟。
既然如此,她也該走了。這裡沒有讓她停駐的理由,不如好好計劃一下接下來的事。
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身後卻遠遠的傳來戈薇低沉的聲音。
「……殺生丸。」
她的步伐略有停緩,卻是貓又先行轉過頭,望了過去。
她沒有發出任何回應的聲音。她對他們向來是這樣的性子,不足為奇,而這具軀體的主人——那個不講理的男人,想必也會如此。
戈薇將一隻手放在胸前,顯然心中還記掛著那抹火紅,臉上因此掛起了太過明顯的失落。同時,這份失落的表現中還夾雜著一份尚且不明就裡的擔憂——大約,是與她叫下「殺生丸」的緣由有關。
「你……你要小心!」
桔梗蹙了蹙眉,當然——背對著自己的戈薇等人無法看見這樣微小的表情。
「這是何意?」
「還是由我來向你解釋吧,」更遠的男聲適時響起,手持法杖的彌勒好像終於在這一陣緊繃的氣氛中找到了些許喘息的機會,遂上前一步解釋道,「我們是追隨著一隻來自西國的妖怪才會來到這裡的,它搶走了一片戈薇小姐那裡的四魂之玉碎片,而且,似乎是和殺生丸你有過什麼恩怨。」
她對彌勒的印象不算差,若是她在真身之中,得以他們善意的提醒,無論如何也該道一聲感謝才對。
但倘若是殺生丸……
「知道了,我會注意。」
說罷,她卻不禁想,或許真正的他對此會更加嗤之以鼻吧——畢竟在他的眼裡,與他有過恩怨的妖魔何其多,要竊取四魂之玉來增強妖力的,定是那不入流的弱小之輩。
她側回了頭,隨之身後的貓又也反射性地要隨她一同離去。後面幾人的面色當即變得耐人尋味,或尷尬或複雜,視線不知是該投降倨傲的「她」的背影上,還是早已消失無蹤的犬夜叉那邊。
但她的腳步只前行了四五。貓又跟隨著,也很快停了下來。
他們的前方,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妖怪。
這麼快就定論對方是妖怪,是因為它的妖怪特徵實在過於明顯:狹長的眼眶中鑲嵌著赤紅的瞳仁,一頭枯朽到發灰的長髮,額間生著兩兩對稱的灰白長角,其形狀張狂,但顏色蒼蒼,像極了嶙峋怪石上投下的慘白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