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飛習慣性地速記著,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那天找上門的小明星就是趙偉,薛銳竟然是想要小明星假扮他躺在特護病床上掩人耳目……
亓飛突然站定拉住薛銳,這是她平常絕對不會做的失禮動作,接著她用平常絕對不會用的尖銳聲音質問薛銳:「——你真的要去?「
薛銳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他這條命不僅是他自己的,他這條命對他所有捆綁利益的人都很重要,他要對這些人負責。
面對亓飛的失態,薛銳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只這一眼,亓飛就知道她沒辦法改變薛銳的想法了,作為下屬、親信她做不到,作為一個自認和薛銳有幾年相識情分的人,她不能。
「接進陸之遠的通話……」薛銳繼續往前走,亓飛跟上,像過去每一次協助他處理工作一樣,協助他今天近乎瘋狂的選擇。
規規矩矩活了小半輩子的亓飛,從小到大成績都是名列前茅,小時候是小鎮做題家,長大了是資本的看門狗,亓飛曾經覺得這輩子的理想就是看著銘牌上的稱呼越來越閃耀、帳戶餘額上的0越來越冗長。
可她回味了一下剛剛薛銳的眼神,突然也想去奮不顧身愛上誰。
……不管是誰,被那雙執拗又冷靜的眼睛看著,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像是照影自憐的白鳥,你驚嘆他的矜貴和美麗,但是有一天他掠水飛起的時候,你知道你只能目送,哪怕你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兇險無比、十死無生,他說要去,你就明白攔不住的。
只不過要是當初看見薛銳這一面,她死都不會跟著他干,活生生一個不顧打工人死活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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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村幾十公里外的單車道小路,之前都只是泥巴路,下雨的時候大水窪連著小水窪,一腳踩進去,腳底腳背都是厚厚一層泥,「村村通」政策出了才鋪上了水泥。
道路兩側綠化小樹蔫巴著,環境部門可能也經常忘了這鮮有人走的一條路。
放羊人沒忘,他門常年放任羊崽子們在政府種的綠化上啃食,只剛剛一輛髒不拉幾的白車飛快從這邊掠過去,差點碾著他兩隻小羊羔,現在他還對著那輛車過去的方向罵罵咧咧,可沒等他罵痛快,另外的一輛黑色的車又一點減速都沒有從他旁邊擦身而過,駭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罵都罵不出來。
狄正春幾乎一路上都沒敢鬆開油門,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原先也是挺殺伐果斷一個人,現在怎麼這麼受不了誰死在他面前。況且他跟薛里昂得交情也就那樣。
他現在分析不了那麼多,他只想趕緊把薛源製造「福祿」的資料送去薛銳手裡,萬一,就能換薛里昂一條命呢。
後視鏡里一輛黑車越來越近,狄正春心裡說不好,他一路上精神高度緊張,沒留意這輛車跟了他多久。但是這輛車不斷地縮短距離,看起來並沒有想要繼續偷偷跟下去。
就在狄正春謹慎想要降下車速,觀察黑車的意圖的時候,他冷汗刷得一下就冒了出來,他才發現,自己這輛車的剎車,竟然一直是失靈狀態。
不等他做出接下來的判斷,剛踏上前方一段不過二三十米的短橋,黑車搶先一步動手,撞上了他後側方。高速行駛下,狄正春把不住方向盤,眼睜睜看著車頭撞破橋邊圍欄,擋風玻璃的碎片和斷掉的金屬圍欄劈頭蓋臉砸過來,他和車一起墜向水面。
改裝越野車咆哮著從山間的泥濘里衝出去,壓出的車轍如蜿蜒蛇骨。
這車輪胎寬度超過普通城市代步車一倍,車身高度和寬度都都是罕見的寬闊粗獷。這和駕駛室的人風格截然不同,即使是如此破爛的路況和極限的速度,薛銳周身仍有一種冷靜且自持的氣場。
座下力道萬鈞,開車的人靜如水流。
距離訂婚典禮還有不到30個小時,身穿西裝的男主角卻在離禮堂將近3000公里的緬甸。
還是太冒險了。薛銳在心裡做出了這樣的評價。雖然,從根本上來講,他不是個不敢冒險的人,求穩是很多人對他的誤解。只因為每次他都能恰好在危機時力挽狂瀾,選擇出最正確的道路,一向的穩贏誤導了所有人,以為他走的都是穩妥的路。
其實他一直願意為想要的東西賭上籌碼,也一直都在涉險。
薛里昂不算是什麼高價值的東西。
但他是那年在很冷的冬夜裡,薛銳撿的小貓,並不是因為這隻小貓品種高貴,或者是他有什麼奇貨可居的技能,僅僅因為薛銳撿到了他,他是薛銳的貓,如果連薛銳都不願意對他付出,那麼他就太可憐了。薛銳不會讓他這麼可憐。
越野車停在廟門前,眼前木質的大門脫漆風化,但是當初用的木頭確實不錯,還能保持基本作用。
薛銳拎著副駕駛的手提皮箱下車,停在門前,抬手叩門。
「進來。」裡面有人用緬語說。
他推門進去,一眼掃過,三四個人手持槍械對著他,人長得高矮胖瘦,槍用得五花八門。他們沒能統一槍械型號,有比較常見的現役警用槍,也有獵戶自製的打鳥的氣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