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用鼻腔吸一口氣,聞到了賀崢從衣領里散發出來的清苦的氣味,應當是某一類木質的香水,他分心地想,賀崢什麼時候有噴香水的習慣?
只是一剎,強迫自己的大腦認真地去談判,他的表情變得有一點拗,又開始習慣性的逞強,「我自己能想辦法,不勞你費心。」
這回他終於把自己的臉從賀崢的掌心裡掙脫了出來,腦袋往後仰,拉開了跟賀崢的距離,接著道:「把門開開,我要下車。」
賀崢不為所動,用鋒利的語言戳破林向北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你所說的辦法,就是陪黃敬南睡覺?」
林向北羞惱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是的,如果今晚賀崢不來找他,或者被他三言兩語刺走,此時此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林向北已經喝下了黃敬南給的摻了不知名藥物的酒,躺在了黃敬南的床上。
他覺得難堪,賀崢又何嘗不為此慍怒?
在賀崢譏諷冷凝的眼神里,林向北反應極大地推開對方,胸膛微微起伏著,色厲內荏道:「跟你有關係嗎?」
他像是被關進籠子任人欣賞醜態的動物,焦躁地去握門把手,使勁兒地往外掰,「開鎖。」
賀崢冷眼旁觀林向北做困獸斗,等他發現開不了門,耗盡了大半的氣力,背對著,手臂帶動整個身體顫抖著,才輕輕地將兩隻手搭在了林向北的肩膀上,將人慢慢地扳回來摁在靠墊上。
林向北渾身長刺似的撥開他,聲音也因為要在賀崢面前苦苦維護微薄的自尊而變得有一點沙沉,如同邁入變聲期的少年一般,「如果你只是為了嘲諷我,沒有必要把我帶來這裡,是,如你所見,我的生活一團糟,你看到我這樣,心裡很痛快吧。」
他有點自嘲地笑了一下,聲音低了下來,「你清高,你了不起,我當然比不上你,高材生嘛,是要比我這種人活得風光一點的……」
林向北的話夾槍帶棍,聽起來酸氣沖天,還隱藏著很微妙的一點因為自慚形穢而滋生的怒意,仿佛賀崢過得這麼好於他也是一種對不起。
可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當年賀崢勸了他多少句換來的全是他的惡語相對,如今過得這麼潦倒全是他走錯路的報應。
賀崢應該要高興得拍掌稱快,再不濟也得大笑三聲,讓眼前故作滿不在乎的林向北更痛苦、更後悔——林向北真的有在反思嗎,看情形還不知悔改吶。
二十八歲的人了,思想行為早就定型,沒能讓十八歲的林向北改邪歸正的賀崢有把握令長成的林向北迷途知返嗎?
有沒有都不要緊了。
如今他們境遇懸殊,選擇權在賀崢手裡,他只知道不能再讓林向北輕易地從他的地盤消失。
他銜恨在心,恨也是一款斬不斷的抽刀斷水水更流的聯繫。
賀崢拿定了主意,沉甸甸地望著因過於使勁抿著嘴唇使得面部肌肉微微顫動的林向北,輕緩地開了口,「我當然痛快。」
林向北直直盯著前方,眼瞳瞪得更大更圓,垂在膝蓋骨上的手猝然握成拳。
他慶賀著賀崢擁有光輝燦爛的人生,賀崢卻在為他的落泊而欣喜,多麼奇妙的對比,簡直是一出得哭著看完的爆笑喜劇。
「林向北。」賀崢又說,「我把你帶來這,確實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路燈是橙黃色,透過白玻璃照進來,半明半昧里的雙瞳湖泊一般點綴著一滴金閃閃的光,然而林向北到底沒有在哭,只是慢慢地將臉掉過來,不理解地跟賀崢對望。
「我可以先替你還錢,也知道你短時間內還不起,但我急缺一樣東西。」
賀崢一把攥住林向北的手腕將人往自己的方向拉扯,另一隻手曲起食指摸在林向北挺秀的鼻樑上下滑來滑去,只是用這樣玩弄的態度一般地撫摸著。
林向北感覺到喉嚨發澀,乾咽一下,「什麼?」
「床伴。」賀崢的食指抽了回來,近距離地見到林向北的瞳孔貓見光似的猛地一縮,他從容地繼續往下講,「別人我不知道底細,但如果是你的話,知根知底,我會比較放心。」
林向北滿面愕然。
賀崢逼近他,將溫熱的氣息都灑在他面上,笑吟吟的,「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保守迂腐,你說得對,現在這個年代,大家都是圖一時的肉體之歡,有沒有感情倒是其次的。你既然可以容許男友外遇,我當然也不介意你有交往對象,再說他那樣對你,難道你不想報復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