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這朵雲怎麼一點兒也不軟?
硬邦邦的。
施令窈閉著眼,無意識地抓了幾下,什麼東西鼓鼓的,再抓一下,好像還會跳。
本想抱著她翻個身,讓她更好入睡的謝縱微身子倏地一僵。
他眼眸中泛起幾分狼狽之色,看向已經睡得香沉,面頰上都浮上酣眠暈紅的妻子,又是好笑,又覺得無奈。
「你就是仗著我不能做到最後一步……」
施令窈哪懂得他此時的欲求不滿,她睡得香著呢,謝縱微替她蓋好被子,她立刻翻了個身,把被子往身上裹得更緊,露出半邊透著春意的面頰。
謝縱微俯下身,在她散發著暖暖香氣的面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他今夜沒打算和她同住一屋,她還沒有完全接受他,再者,讓兩個孩子看到,心裡恐怕又要嫌他厚顏無恥。
雖然,他的確是忝顏,舔著她,才換來了被允許留在她身邊的機會。
謝縱微想,他得更有耐心。
水聲淋漓,他洗淨手,拿過巾子擦了擦沿著腕線低落的水珠。
他手上仍有淡淡的藥油氣息,但那陣玉麝香氣更濃,沁入他掌心肌理,縈繞不休,帶著頑皮的勾意,引得他低下頭嗅一嗅,得兩聲讚美,方才心滿意足。
謝縱微心情不錯,出了小院,看見立在門口,面色黑沉的秦王時,蕩漾的餘韻更是到達了頂峰。
「秦王殿下什麼時候多了個當門神的愛好?」謝縱微心情好,遇見老對頭,自然不吝於與他多交流幾句,「又要做馬倌,又要當門神,到底是年過三十還不曾成家的人,殿下精力可真是旺盛。」
秦王冷冷瞥他一眼,見他眉眼之間依稀流露出幾分饜足模樣,他拳攥得更緊:「你休要打著父憑子貴的幌子,見窈妹容易心軟,就跟個哈巴狗似的,巴巴兒地跟在她身後轉!堂堂首輔,也不覺得有失風度麼?」
「風度是什麼東西?我有妻有子,那等東西對於我來說,並不重要。」
秦王見謝縱微如此厚顏無恥,也沒覺得驚訝,他從前就知道,此人絕非表面那般光風霽月,雍容閒雅。
他想起十三年前,他得知窈妹與謝縱微的婚事定了下來,心碎欲狂,連夜打上門去,與謝縱微說的那些話。
在邊關的十年裡,他常常坐在牆頭,看著那一輪比汴京更圓、更冷的月亮,任由心底的悔恨與愧疚像小蟲子一樣啃噬著他。
他不敢深思,窈妹婚後過得不幸福,不快樂,是不是與他當時與謝縱微說的那些話有關。
一個將要成親的男人,忽聞自己的未婚妻與別人青梅竹馬,情分深厚,心中怎麼會好過。如此一來,她們婚後夫妻關係冷淡,是不是也有他的關係?
秦王害怕,怕她芳魂早逝,裡面有他造下的因果。
這份愧疚與愛意糾纏著,讓他遲遲放不下她,只能加倍地把這份情意補償在她的兩個孩子身上。
「你害了她一次,還要害她第二次麼?」
夜色里,秦王的聲音很冷,一雙風流的桃花眼裡帶著咄咄逼人的銳意:「謝縱微,你真的會心疼她嗎?」
謝縱微看著他,語氣平靜:「人不是永遠不變的。這十年裡,痛苦的不止是你。」
「不要犯和我一樣的錯。她不需要我們來替她做決定。」
至於假惺惺地說些什麼鼓勵秦王去討好阿窈,她點頭接受他了,他也不會繼續強求之類的話,謝縱微不屑於說。
秦王看著謝縱微的背影,想起今天白日裡騎在馬上,對著他笑的女郎。
她說,他們是最好的搭檔。
這句話的後勁在夜裡慢慢湧上,秦王目光晦澀,他不是不懂她的拒絕。
為什麼他每次都遲來一步?
……
終究是在別人的地盤上,施令窈沒好意思賴床,還沒等苑芳來叫,她自個兒就起來了。
苑芳不知從哪兒捧了幾支荷花進來,粉白的花瓣,翠綠的莖,在有些微熱的夏日清晨一亮相,就讓施令窈眼前一亮。
「哪兒來的荷花?真好看。」
「娘子今兒怎麼起那麼早?」苑芳有些驚訝,她把荷花放到香几上的瓷瓶里,朝施令窈走過去,替她攏了攏身上披著的紗衣,視線不動聲色地往床榻里望了望。
嗯,是挺亂的,但看起來只是娘子一個人的傑作。
施令窈還有些困,聞言慢吞吞嗔她一眼:「苑芳,你不要把我當成一隻懶蟲。」
苑芳敷衍地點了點頭:「阿郎一早送來了幾支荷花,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去摘的。」
她還以為二人昨夜濃情蜜意,今日一早阿郎特地出去摘了荷花回來哄娘子開心,結果好像是她想多了。
施令窈的視線落在那幾蓬荷花上,輕輕哦了一聲:「也不一定是他自個兒去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