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玉知道,也只是……仿佛。
秋風穿庭過院,拂動樹梢,傳來一陣沙沙輕響。
正午的陽光滑過屋脊,落在他冰白的臉上,他下意識往後退,抬手按住墜在胸口的硬物。
隔著三層軟布,方形硬物緊貼皮肉,源源不斷地散發出蝕骨的寒意。
廚房裡,空氣中瀰漫著麥粥的香味,灶台下的木柴還在燃燒。
裴玉回過神,蹲下身去熄火。發紅的火光映著他漆黑的眼瞳,搖曳閃動,似是鬼魅亂影。
吃過飯後,裴玉出了廚房,一路走到後院。
進門有一片開闊空地,洗淨的衣衫整齊地搭在細繩上,隨風擺動。繞過空地,粗壯茂盛的銀杏樹下,段昀背靠樹幹,席地而坐,似乎在閉目養神。
裴玉緩步走近,輕喚了一聲:「溯光?」
段昀並未回應,像是睡著了。
裴玉彎腰,摸了摸他的側臉:「溯光?」
段昀毫無動靜。
裴玉直起身,定定地俯視他,片刻後默然無聲地離開了後院。
段昀醒來時,懸日西照,已經過了未時。
秋風停歇,蟲鳥不鳴,周遭萬籟俱寂,整座宅院聽不到一點聲音。
怪異的心慌感隨之襲來,段昀立刻起身,疾步衝進廚房。
沒人。
再去臥房。
沒人。
一路又去堂屋、前院、花園……全都空無一人。
「裴玉?」
「裴玉你在哪?出來!裴玉!」
段昀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通,心臟越收越緊,最後竟有種絞痛到撕裂的錯覺。
「裴玉!」
他嗓子幾乎破音,迸發的呼喊像野獸的哀嚎,在偌大的段府里迴蕩。
直到他跑到大門口,看見門閂被推開了一半。
霎時如遭雷劈。
裴玉逃走了!
段昀瞳孔猛縮,死死地盯著門。
可怕的幻想讓他慌得昏了頭,以為他打個瞌睡的工夫,裴玉就在府里遭遇了不測。
原來裴玉沒有失足落水,也沒有在偏僻處暈倒,更沒有憑空消失……而是趁他睡著的時候,悄悄逃走了。
他早就該明白。
裴玉並非心甘情願地嫁給他,遲早會離開。
段昀手掌青筋畢露,按在門上,往外一推。
一聲刺耳的尖鳴劃破寂靜,大門應聲而開。
「除了你,我不想看見任何人……」
可笑,他居然對這話信以為真。
裴玉不過是想府里無人看守,趁他鬆懈不備,方便逃走罷了。
他不該心軟,不該睡覺,不該讓裴玉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段昀踏出大門,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然而眼底暗流涌動,壓著一股陰森到令人膽寒的戾氣。
與此同時。
裴玉提著布袋子穿過熱鬧的長街,往段府的方向折返。
他戴著一頂白綃斗笠,步履匆匆,行動間薄綃飄揚。
「公子,這位公子,暫且留步!」
路過算命攤子,長須灰發的老者陡然出聲喊住他。
裴玉停住腳,偏頭看向算命先生。
老者坐在竹椅里,眉須皆已灰白,但一雙眼睛清亮有神。他直視裴玉,沉聲道:「你烏雲罩頂,黑氣環身,近來怕是有血光之災!」
「哦?」裴玉波瀾不驚,「大師如何得知?」
算命先生:「老朽有術法神通,開了天眼,自然能看出來。」
裴玉點點頭:「大師能否看出是何物糾纏作祟?」
算命先生抬手掐算,神色凝重道:「乃是桃花煞!你可曾負過痴情女子?」
裴玉順著他的話回答:「未曾。」
「未曾?」算命先生又是一番掐算,嘆息道,「你前世負過一人,她投井而亡,一直沒有轉世投胎,化為厲鬼,要尋你結陰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