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親!
他整日擔心流水無情,卻忘了裴玉身為男子,到了適婚年齡是要娶妻的!
裴玉自己的想法呢?
會不會順著裴真的意思,去留意什麼名門閨秀?
段昀屏氣凝神,死死地盯著裴玉沉默的側影。
煎熬等待的時間顯得無比漫長,空氣仿佛凝固,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令人壓抑到難以喘息。
可能過了很久,裴玉終於發出一點聲音。
「謝大哥好意。」他嗓子有點啞,「但我無心赴宴,也無意擇親。」
段昀霎時鬆了口氣。
緊接著,只聽裴真嚴肅道:「昭華,你近來行事乖張古怪,為你籌謀婚事也要推脫,你到底在想什麼?」
行事乖張古怪……是指裴玉與他結交往來?
段昀眉心微皺,英挺冷硬的面孔浮現一絲煞氣,手指緊扣著窗沿。
一縷夜風從窗縫吹進室內,燭火搖曳,裴玉偏過臉,看著牆壁上晃動的虛影。
「大哥不必為我費心。」他語氣很輕,「其實我早就有了意中人。」
段昀心臟驟縮,一個不敢置信又萬分期待的念頭油然而生。
「你有意中人?」
裴真有些詫異,立刻追問:「什麼時候的事?是誰家的姑娘?」
裴玉出神地凝視著虛影,夢囈般地回答:「去年。」
段昀先是一怔,隨即才遲緩地意識到了什麼。
不是他。
裴玉的意中人,不是他。
去年……去年他還在邊疆,直到今年初春才重返京城。
輕緩的兩個字,卻像鋒利的刺刀捅進胸腔,將心臟攪得稀碎。
段昀感覺五臟六腑的熱血都在倒流,仿佛化作暴烈的毒漿,侵蝕全身上下每一寸骨肉,連呼吸都帶著血腥的疼痛。
「去年?」裴真似乎猜到了是誰,猛地上前幾步,瞪著裴玉:「你、你莫非,莫非是……」
裴玉轉眸對上他的目光,神態分明是默認了。
「你!」
裴真額間青筋直跳,高高揚起手,氣得想扇裴玉一巴掌,手落下來時又攥成了拳頭,指著裴玉的鼻子,疾言厲色地怒罵。
「當初我讓你與他斷絕來往,你倒好!整日與他廝混,陽奉陰違也就罷了,竟然還起了那種心思!」
裴玉不閃不避,迎著他大哥的怒火,緩緩道:「情不自禁。」
「什麼情不自禁!」裴真厲聲呵斥,「我看你是中了邪,昏了頭!鬼迷心竅!」
旋即他深呼了口氣,面帶寒霜:「罷了,事已至此,罵你也沒用,你趁早忘了他。今年為你擇親,明年開春選個黃道吉日——」
然而他話沒說完,裴玉在他面前俯身屈膝,深深一拜。
裴真驚愕:「你這是?」
「……大哥,我做不到。」
裴玉額頭抵著手背,長發從後背傾瀉而下,垂擋住了側臉,只聽他嗓音沙啞哽咽,一字字猶如泣血。
「此生我非他不可,請大哥成全。」
「去年冬天你去找他,跋山涉水生了場重病還不夠嗎!」裴真從牙縫間擠出話音,「如今他都走了一年了,你怎麼如此執迷不悟?」
段昀站在窗外,無聲閉上了眼睛。
形銷骨立,不是為他。
神思恍惚,不是為他。
違抗兄命,不是為他。
這般深情……全都是為了別人。
他從未如此失魂落魄,甚至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裴家的,卻始終記得裴玉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稍微回想,難以言喻的刺痛便蔓延開來。
縱使強取豪奪,將裴玉拘在身邊;縱使刻意迴避,勸自己忽略那人的存在。
酸澀的妒意仍然如毒蛇盤桓在心底,猙獰地啃食著心肺。
「你不想回裴家,我們就不回。」
段昀的語氣非常柔和,因為靠著門背光,晦澀的神情盡數隱沒在灰暗陰影里。
頓了頓,他大步走進來:「你找什麼書?我幫你找。」
香爐冒出的青煙被風吹散,裴玉將臉轉回去,但還是慢了一瞬。
段昀捏住他下頜,盯著他微紅的眼眶:「你眼睛怎麼紅了?」
裴玉眨了眨眼,輕描淡寫地說:「剛才被灰塵迷了眼,揉兩下便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