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一天到晚總想著那種事。」裴玉抬手拍了拍他的臉頰,「要點臉面吧,段將軍?」
段昀磨了磨牙,握住他的手,不輕不重地咬上指尖。
齒尖慢慢碾過指骨,帶來微痛微麻的酥癢,像一陣細細的電流沿著食指竄向體內。
裴玉忍不住縮手。
段昀沒有用力咬,因此讓他輕易掙脫了。
「我餓了。」
裴玉錯開視線,強行拗回之前的話題:「等你做好飯,怕是要餓暈,先去把我之前買的蜜糕拿來。」
段昀看了眼他微微泛紅的耳根,無聲勾起唇角,轉身往門外走去。
直到段昀的背影消失,裴玉才展開手掌,目光落在被噬咬過的食指上。
在細白的指節間,紅色齒痕猶如烙印,異常鮮明。
第5章
偌大的書房窗明几淨,纖塵不染,桌椅書櫃被擦得光潔發亮。
金絲楠木的桌案上,紙墨筆硯一應俱全,桌角還擺著一隻雕刻成蓮花狀的玉筆洗。
段昀不愛讀書,這間書房是專門為裴玉布置的。
自他們重逢後,他陸續便採買了家具擺件、文房四寶,遇到稀罕的古籍文書,也會買走填進書櫃。
當時隨從們都以為他喜愛詩書,殊不知他只是為了哪天把裴玉拐回家,以此博得一絲歡心。
裴玉慢步走近,垂眸掃視而過:「紫毫筆、松花硯、和田玉……沒想到段將軍家底還挺厚。」
段昀站在桌案邊,面帶笑意:「裴公子是否滿意?」
裴玉挑眉不答,停在占據半面牆壁的大書櫃前,拉開櫃門,看著滿滿當當的書卷:「上百本詩書,你看完過幾本?」
「一本也沒看完。」段昀坦然回道,隨手點了點,「全都是給你的。」
裴玉促狹地笑了笑,一眼瞥見最裡面放著裱好的字畫,順手拿了出來。
他本以為是某位名家的墨寶,誰知上面只有兩個字:【溯光】。
經年累月之下,紙面已經發黃,字跡褪色淡化,卻依舊能看出筆鋒靈秀飄逸。
這是……他年少時的字。
裴玉心底泛起波瀾,凝視了一會兒,輕聲問:「你不是說忘了嗎?」
「那是逗你的,你取的字我怎麼可能忘。」
段昀看著他的側臉,唏噓道:「那麼多年見不到人,總要留點念想,一直記著呢,只不過沒跟別人提過。」
裴玉握著裱字邊框,指節繃得青白,半晌才道:「這幅字已經褪色了,我再給你寫一幅吧。」
說話時他背過身,緩緩將裱字放回原處。
「裴公子一字難求,今日我是撞大運了。」段昀含笑道,走到桌案前拿過硯台,「這就為你研墨。」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
桂花在雨中飄落,濕冷的風吹了進來,殘香撲鼻,寒意滲骨。
裴玉心口悶痛,強忍著寫完了字,正要收筆,眼前忽然一黑,筆尖在白紙上點出濃重的墨斑。
頭暈目眩,執筆的手砸在墨跡斑斑的紙面上,他不自覺地往前傾,下一刻被段昀從旁攬住,才沒有直接倒在桌案上。
「你怎麼了?裴玉?裴玉!」
緊張的低喚傳進耳中,裴玉抬起頭,臉上血色盡消,嗓音乾澀:「……我沒事。」
段昀焦急道:「臉色這麼差,還說沒事?我請個大夫回來看看。」
「不去。我的身體一向如此,老毛病了,不要緊。」
段昀面色沉鬱:「到底是什麼病?我找人為你調理。」
「用不著,我真的沒事。」裴玉強壓著翻騰的血氣,坐直身,攤開沾染墨汁的右手,「我要洗手,你去端盆熱水來。」
段昀有點猶疑不定。
裴玉加重語氣:「快去啊。」
段昀放開他,起身往外走,跨出了門又回頭看他,不放心地問:「你當真沒事?」
「我、沒、事。」裴玉一字一頓地回道。
段昀離開之後,書房陷入沉寂,但僅僅過了一瞬,溺水般的嗆咳聲驟然響起來。
裴玉左手捂唇,臉頰浮現病態的薄紅,他踉蹌著走出書房,像折斷的花枝在寒風中躬低了身子。
雨絲隨風拂在臉上,冰冷的水珠滑過手指,與指縫間溢出的熱血相融。
裴玉放下手,深深呼吸了幾次,勉強平息下來。
他扶著檐廊欄杆,慢慢站起身,將染血的手伸到屋檐外,用雨水洗淨手掌和嘴唇。
淡紅的血水落進石磚縫隙,迅速沁了下去,在細密連綿的秋雨中,血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段昀端著水盆回來,只見裴玉站在屋檐下,默默地看著雨幕。